葬礼结束的翌日,明星依旧在第一缕阳光升起时出定,将明雨的紫府放进怀里,步出小屋,径朝峰顶行去,欲赴堂主韦庄之约。
韦庄邀他上峰顶再叙的举动,令他起初错愕万分,整个疗伤过程都在犹豫不决。
是去是留,他得到了充分的自由,反而不知作何抉择。
此前之所以决定离开,是因为察觉山门形势严峻,恐被殃及池鱼,而韦庄所称的叛乱更加印证了这一点,比今天更惨烈的战斗,必不会少。
但韦庄临走前抛出的诱饵,实令明星心动不已,总觉得一旦错过将会是极大损失。
直到疗伤完毕,明星终于有了决断:即使为了不留遗憾,也要先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算被坑了,再找机会溜走也不迟嘛!
既已选择留下,就得抹除与自己有关的痕迹,有韦庄的口头担保,明星毫不担心有人来扰,将尸体逐一取出采取精血,略微布置一番便离开,却不是回小屋,而是继续参加葬礼。
阳燚史留金等人的死讯,无疑引起了全派震动,四位执事长及一位准执事长,竟在前执事长的葬礼中同归于尽,这简直是一大奇谈!
而都察殿调查的结果,是各人因积年旧怨爆发私斗而亡,按律责烧尸扬灰之刑,一时间弟子们议论纷纷,将于亥的葬礼搞得过节也似热闹。
不知是因为阳燚新丧还是关系不熟,鲁仁等人只管凑头耳语,没一个与明星搭话,明星也乐得自在,剩下的时间只是默坐静思。
与史留金的战斗虽然短暂,但也极为艰险,明星首次切身体会到灵域的强大,若不是小雨拼死相助,他早已被灵力金蛇围攻致死。
好在明雨虽被击溃阴神,但并未伤及根本,再重新修行即可,而明星也在紧要关头施展出了暴雷,才得以生还。
这便引起了明星的困惑,何以自己在灵力大损的状态下,却能成功施展暴雷?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即大损的灵力恰与劲力达成了平衡。以此反推,正是由于寻常时灵力过于强盛,劲力不足以相匹,才会出现无法挥臂且体魄受损的结果。
联想到修行前的怪疾也是体质虚弱所致,明星终于体会到元神与精魄须均衡进境的修行铁则,决意日后注重炼魄的同时,更总结出有助施展暴雷的良方。
可惜暂时无暇试验,葬礼结束已是傍晚,一夜修行后,明星便急着赴约去了。
彻夜打坐后,弟子们大多会选择出门活动,头巾小子昂然上山的身影,落在不少干事乃至执事的眼中,是件前所未有的新鲜事儿,自然成了“奇闻”。
这正是明星希望的结果。
在五绝山,那些根本不知藏身何处的暗哨,绝不是他能轻易避开的,偷偷潜行反易惹出麻烦,不如光明正大的走上一遭,也算是次绝无仅有的体验。
随着人迹渐稀,距离峰顶已不远了,道旁间杂的荆棘越往上越是繁密,倒也姿态各异,别有趣味。
但当明星察觉自己到达峰顶时,顿时如被施了定身咒般愕然呆立,久久舌挢不下。
乍一眼,见到的是仿佛静止的火光,定睛再看,却是高逾五十丈的荆棘丛,而荆棘丛的根部所在,竟是个巨大的斑驳红炉,半埋于火绝峰顶。
那火红的光泽来自于荆棘上密密层层的尖利芒刺,在阳光映照下,整个荆棘丛熠熠生辉,远远观之,恰似放大了千万倍的火苗!
“嘭嘭、嘭——”
离得近了,几声震响隐隐传来。
明星循声看去,荆棘丛中有个赤着半身的光头壮汉,正以一双肉拳不断锤击芒刺,一点点开辟道路,向上攀援。
壮汉已攀上十余丈高处,肌肉虬结的身上满是被芒刺划出的伤痕,却自浑然不觉,每一拳轰出,便有大蓬芒刺被砸得碎屑纷飞,露出同样赤红的苍劲枝干。
“原来如此,这荆棘不仅景状奇绝,更是绝佳的修炼之所,其余四峰想必也有类似的绝景,这就是五绝山名字的由来了!”明星心中暗忖,对于韦庄的用意也大略猜到一二。
壮汉突然狂吼着摔了下来,趴在遍地的芒刺上,浑身鲜血淋漓,没有一处完整。
“嘿,你谁呀,来这儿干嘛的?”壮汉见到明星,立即挺身打起了招呼,粗豪的声音掩盖不了憨厚的笑意,显得十分高兴似的。
“这人难道不知道疼么?”明星不禁露出错愕的神情。
壮汉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势,慌忙转身,扑通扎进了铁炉旁的小潭,随即响起含糊的喊声:“我身上的伤一会儿就好,你可别急着走哇,我请你吃烤肉!”
小潭中的液体粘稠如泥,色作青红,荡漾之间泛起淡淡光泽,绝非寻常。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明星对这人的单纯和热情有了几分好感,同时对他的身份心生疑惑,一个胎息境弟子,何以能在如此重要的场所修行,甚至习以为常?
“你来得倒挺威风!”韦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面带笑容,言语中却隐含斥责,“若不是宰君至今未归,我可不敢来见你。”
由于近来魔门活动频繁,宰君作为都察殿殿主,不得不带着大批精锐出山巡查,而明星毕竟身份特殊,突然前往峰顶的举动极易引起注意。
但明星知道韦庄定有办法解决,所以并未在意,开门见山地问道,“现在我也见识了五绝山的妙处,堂主还想继续卖关子吗?”
韦庄仍无直言相告的打算,踏上一步,与明星并肩而立,对着荆棘做起了介绍:
“如你所见,这巨烈棘是一株千年灵木,只须主干完好,纵使枝叶折损也可一夜恢复。那赤炎炉则是特制的法器,以法阵联通了火绝峰灵脉,才能提供源源不绝的火行精气,因而得名棘炉绝景。”
“棘炉、蔓沼、幻林、刑窟和阵塔,既是五大绝景,也是五处修炼之所。昔年魔门势盛之时,此山便为魔门三大派之一的魔煞教所据,自魔门败退,灵枢分堂首任堂主莫昉带来千余属下,耗尽毕生精力,才将一个邪气冲天的魔窟治理成如此仙山——”
“啪啪啪”
明星忍不住鼓起掌来,却不是感动于韦庄的描述,而是为了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故事确实精彩,但堂主要想以此激励我为宗门效力,可就恕难从命了!”
随着哗啦水响,壮汉一跃而出,原本遍布全身的伤痕竟已消失无踪,可见这潭水的疗伤奇效。
“师父您来了!有没有带什么猎物?”壮汉疾步跨到跟前,比明昊还高的个头俯视着韦庄,满脸希冀。
韦庄用衣袖为壮汉擦干了脸,笑道:“别这么没规矩,和新朋友找个招呼!”
壮汉憨笑点头,向明星伸出了手,“我叫蚩获,你呢?”
明星笑了笑,掏出一个乾坤袋,放在蚩获蒲扇般的掌心上,“我是明星,这些猎物就当做见面礼了。”
蚩获大喜接过,就地清点起来,“哇,这些够我吃好几天了!”
“年轻人总喜欢冲动,虽然未必是坏事,却很容易尝到苦头。”韦庄若有所指地说着,向明星做出请的手势,“你去挑战一次棘炉,咱们再谈也不迟。”
“师父,他可没那么大力气,怎么挑战得了呢?”明星还没答话,蚩获倒先惊呼起来。
“不许插话。”韦庄一开口,蚩获立即闭嘴,不敢违逆。
明星与韦庄对视片刻,猜知这正是他让自己来的目的,断然跃上赤炎炉。
一拳击出,碎片四溅,枝头芒刺尽皆断裂,明星却看着冒烟的手背暗惊不已,芒刺不但坚硬如铁,且比滚开的沸水还要火热,竟轻易刺破了皮肤。
超乎意料的艰难程度,非但没让他退却,反而激发了好胜之心,紧咬牙关,双拳齐出。
“嘭!嘭!嘭!”
每一拳都彷如砸在片片钢针上,随着碎屑溅落的,还有拳头上流下的点点热血。
好不容易清理出一条枝干,整个拳头也已鲜血淋漓,明星毫不停留,攀上枝头,再朝着下个目标开始轰击。
由于置身半空,四周芒刺环伺,稍有异动即被刺中,可谓如履薄冰,但明星对那点痛楚只当挠痒痒般不屑一顾,不断向上攀爬。
一刻钟,两刻钟,一小时,两小时……
明星不知疲惫的挥着拳头,双手血肉模糊,全身更是伤痕累累,血液混合着松针的碎屑不断洒落。
并非想刻意表现什么,只是试试自己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不要再打了,你的手要废掉了!”
蚩获急欲上前阻拦,却被韦庄抓住左臂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碎片和血液飞溅,场面堪称惨烈。
终于,明星用尽最后的力量砸向头顶枝干时,脚下一软,倒栽下来。
“小心!”蚩获大叫一声,甩脱了韦庄的手臂,冲上去抱住明星,发现他已经昏了。
韦庄仰着头,微笑不语。
棘炉只能凭借体魄和灵力强行攀登,玩不得任何花巧,因此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硬实力”。
明星首次拼上全力的挑战,开辟出高逾十丈的蜿蜒通道,每根枝条上,都洒满了殷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