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屏着呼吸,凝神往那三个高马上的人看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虽然还是看不太清,但,那中间的一个人,那身形,那五官容貌,大致的这么一望,可不就是她家田野!
钱多亢奋了!
喜从天降啊!
“田野!田野中了!”钱多不顾形象的高喊起来,然后对着手下的两个孩子,激动地道:“豪儿!曼儿!你们爹爹中榜了!爹爹要做官了!”
“哦!爹爹要做官了!”两个孩子立即拍手叫好,“太好了!娘!我们叫爹爹好不好?”
“等一下,等一下。”钱多也很激动,握着孩子的两手都在颤抖,她禁不住的跳起来,往人群里挤,一边蛮力推旁人,“让开!快给老娘让开!”像是打了鸡血,她硬是挤进了人群内,却被官兵拦住,“不准挤!往后退!”
“官爷!那是我家相公!我相公中了!”钱多一边说,一边抬头看,果然见车队人马已即将走近,她挥着手欢叫:“相公!田野!我们在这里!”
孩子们也跟着喊:“爹爹!爹爹!我们和娘在这里!爹爹……”
许是人太多太吵,坐在中间的田野一直面带微笑的冲着众人,直到钱多他们都要喊哑嗓子了,才似乎有听到,目光向这边一瞄,脸上一怔。
钱多见状忙停下来,只笑盈盈的冲他挥手。
田野望着他们,也露出喜盈盈的笑容。
“别吵了,等一下爹爹。”钱多安静的搂着两个孩子,站在路边,待他们的队伍越走越近,人群里也安静多了,个个都在惊叹三甲是如何气度不凡,如何的英俊潇洒,如何的才情过人,如何的威风凛凛。
钱多听了,心里美得啷咯哩个啷。
终于,队伍经过了她们面前,钱多屏气凝神,紧紧盯着她那英俊威风的相公。
田野与旁边的官爷交了个耳,队伍停下了。
“相公……”
“爹爹!”
田野一翻身,从马上下来,微笑着两步走到他们面前,但官兵还是拦住了他继续往前走,“状元公,人太多注意安全,不可再往前了。”
“那好,我就站在这儿与我家娘子说几句话。”田野彬彬有礼。
官爷让开了道。
钱多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声音都静止了,眼前只有这个帅气的相公在阳光的照耀下明晃晃的望着她,她觉得好甜蜜好幸福好骄傲……
“娘子!”田野的声音依然温润清朗,笑容也依然可亲温和,“你辛苦了,一定很担心我吧。”
“相公……”钱多只觉得眼眶一热,一行清泪就流了下来。
“别这样,我现在中了状元,是天大的喜事,娘子见得我,心即可放宽,这儿人多不安全,你带着孩子快回去,安心的等着我,我还未完事,三日后方能回去。”田野简洁的嘱咐着,眼睛里流露出深刻的感情。
钱多看得出那里面的情愫,便用力的点头,“是!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相公你要一切要小心!”
田野点了点头,再看向孩子们,“豪儿,曼儿,快和娘回家。”
“是,爹爹。”孩子们难舍的看着田野。
田野最后深情的看了他们一眼,一转身,潇洒的跨上马,官兵队伍便又继续上路了。
钱多心情复杂的目送队伍一点点走远,随着人流也追着往前赶,她不得已拽紧孩子们赶紧撤出了人流,抹了把汗,长吁了口气,脸上露出欢欣无比的笑容,拽着孩子们向另一条路走去,“走,今天咱娘仨打打牙祭!”
自从亲眼见自家相公中了状元,钱多美的那是发呆都能笑出声来。豪儿和曼儿更是天天都像过年一样开心,欢呼雀跃,逢人就讲自家爹爹中了状元,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人家,不过经孩子们这么一喊,左右邻舍倒是有七大妈八大姨二嫂子三姑的来看望她们了,这让钱多可真不怎么想应付。
所以,为了躲避这些应酬,钱多决定每天带孩子们出去转转,相中要做官了,她还省什么,花呗!于是每日跟个孩子头一样尽情的吃啊喝啊,实在吃喝腻了还会到戏院子里听听戏,这小日子过的,又充满太阳地儿了!
她还以为,经过那次耻辱,她已经再也没有青天白日了,看,现在她不是活得很快活么?人嘛,离了谁都******能活!
兴奋过后,她有时候洗着衣服也在想,虽然中状元是千载难逢的喜事,括弧,对于她来说哈。其实她也知道这个状元郎刚开始也当不了什么大官,五品撑死了,但中状元他绝对是个光宗耀祖的事,绝对是个无比拉风的事,而且,状元郎升官的机会大,也迅速,就依他们田野这份心思和才情,估计升官发财不在话下,以后,她……可就是官太太了!
哈!哈!哈!大笑三声。
这辈子,她可以圆满了。可以安度晚……呃,那个,说这话太早了点,悠着,悠着。
不过,说实话,没想到田野真的能一举中状元,也太传奇了吧,难道古代中状元这么轻易吗?怎么不是中个第四第五名呢?状元是谁都能中的?全国只有一个啊,怎么就落到他家田野头上了,这事……好吧好吧,就是他们田野文才高,皇帝识英才,是个有眼光的好皇帝!
想着想着,钱多就能笑成一朵花来。因着这样的气氛,他们这个小院,变得热闹而充满情趣,钱多毕竟是小女孩心理,一高兴起来,跟着两个孩子没完没了的疯,单等着她的相公凯旋归来。
入夜时,钱多高涨的心情也会随着夜静而沉静。
她这么高兴,不是真的因为可以做高枕无忧的官太太,不是因为以后有福享了才高兴,她高兴,是为田野高兴为孩子高兴,他们终于苦尽甘来,而她,只是跟着能安宁的继续过日子就好。
她发誓,她没有因为田野的发达,而改变任何心意。
反而,她心底更加的自惭形秽。
她对自己,真的没有太宽容。
女人,只需要一次教训就够了。
事实上,她确实,只需要与之做表面夫妻。也必须是。
不可躲避不可否认的,夜静更深时,特别是田野不在的时候,她,想梅心非。
也许是第一次爱,还爱得这么傻,想不深刻都不行。脑子里一空下来,他的影子就满天飞,她没办法堵出他的肆意,只得任他在自己脑海里纷繁,一遍遍折磨着心灵。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再想起在梅府的那些日子,遥远的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这种心情,真的很失落,很悲催。
她想她后半生,就会在白天与黑夜这样翻天覆地的变换中度过。
吃喝玩乐的日子过的很快,三日,只是一转眼。
钱多总算有点清醒了,这天慌慌张张的在院子里洗衣裳,整理家务,还让孩子们帮忙,忙得不亦乐乎,呵,她总得把家里打扫的干净清爽,相公回来时肯定跟有不少官兵,这样才有面子。
几个人鸡飞狗跳的正在搭衣服,就听见门外一阵吵杂,紧接着,咚咚咚的有人敲门。
“状元嫂!快开门,你们家状元公回来了!”外边是李嫂在高呼小叫。
“娘!娘是爹爹回来了!”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往门口跑。
钱多一个激灵,连忙丢开手中的衣服,也奔向门口。
豪儿打开了门,迎面就看到一身喜气官服的田野,身后跟着众官兵甚是神气。
“爹爹!”两个孩子无比雀跃的喊着,田野弯下腰,伸开双臂慈爱的将两人搂在怀里爱抚了两下,这才直起身,抬头看向钱多,“娘子,让你久等了。”
钱多鼻息一热,“相公,你平安回来就好。”
田野眼睛一弯,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臂膀,“别担心,我哪能有什么事。快些整理细软,我们搬家。”
“搬家?”钱多愣了愣,“回……回家吗?”
“皇恩浩荡,授职于我翰林院修撰,并赐予京城东府邸一座。”田野说着,脸上荡着抑不住的喜悦。
钱多纳闷了,“这么快……就赐你府邸?”
田野轻轻点头,遇上这么高兴的事,也不骄不躁,沉静如初,“嗯,也许是我运气好。”
钱多笑了。
两个孩子活蹦乱跳,“噢!我们有大院子了!我们要搬家了!”
遇上喜事,总能把烦心事给冲一冲。钱多这方有了精神,也喜气盈盈的忙忙碌碌的收拾了一家人的细软,最后看了一眼这小院落,便和田野一起,带着孩子们去往了新的府邸。
头一回坐轿子的两个孩子非常新鲜,喜的合不拢嘴,东瞧瞧西摸摸,着实神气。
只是钱多,心里面又想起了梅心非,她坐过他的轿子,比这个要豪华要大,但是……
甩了甩头,再想那些干啥,那段时光当是虚幻的,梦一场。
轿子似乎走了很久,终于在一处听起来比较安静的地方停下,钱多和孩子们下了轿,抬头,就看到一座巍峨的府邸,高高的院门显得有些陈旧,却不减气派。钱多有些疑惑,为何会突然赐予他们这么一座看起来应该是非常高的殊荣才会拥有的府邸呢。
院门为他们打开,田野上前来牵她的手,“娘子,随为夫进来。”
一家人,郑重其事的迈进了新家。
院子里,已经有三五个家仆在打扫庭院,见得他们进门,非常有规矩的小跑过来,站到了他们面前,“恭迎老爷、夫人回府。”
钱多有点惊慌的转头看向田野,“不必这么吧……”
田野却是笑得坦然,“府这么大,总要有几个人打扫。”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个丫环,“翠儿,以后你来负责服侍夫人。”
“是。”翠儿生得乖巧伶俐,应完笑眯眯的站到了钱多身侧,“夫人,随奴婢来吧。”
钱多有点不适应,“等……等一下。”
“怎么了?”田野温和的望向她。
钱多这样看着他,突然恍神般的愣住了,阳光照在他身上,染出健康的光。田野身着官服,威风自不必说,但如今他的打扮,神情,姿态,怎么看,好似都是天生如此,那么合适,那么自然,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族气质,此时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娘子?”田野有点诧异的轻唤她。
“哦……”钱多恍恍然回神,“那个……我……我没有必要让人服侍,我自己行。”
田野握了握她的手,柔声说:“你别紧张,只有他们几个下人,你若不习惯使唤,就是让翠儿陪陪孩子们玩耍也可以的。”
“……夫人,您别赶我走,我……我会做得很好的,我会好好帮您带少爷和小姐的。”翠儿惶恐的看着钱多,眼见着就要跪下去。
钱多忙伸手抓住了她,“那好吧,不过以后不用动不动就跪什么的。”
“哦,哦。”翠儿连连点头。
“娘子,你和孩子们先去房间里看看,我这里还有些事。”田野的目光温柔的从她脸上收回,再吩咐翠儿,“去领着夫人他们回房。”
“是。”
钱多回头看了一眼田野,田野对她温润的微笑着,看起来让人很安心,钱多收起了心底的疑虑,拉起两个孩子,随着翠儿往后院走去。
这府上,看起来是以前的人住过的,而且是大富大贵之人,设饰摆设很有讲究,院子里许是由于长期荒着,显得有些冷清,但几个下人已经清理栽植,相信不久后,这里也会是生机满院。
主卧房很大,里面的必需品一看便是刚刚准备的,一应俱全,这让钱多觉得自己手里的这些细软几乎是多余的。翠儿很细致的服侍她先歇着,给她倒上茶。
“夫人,不知翠儿收拾的你可还满意,有不妥的地方,夫人再吩咐翠儿去做。”
钱多顿了顿,看向翠儿,“你是我相公刚买来的丫环?”
“是王管家将我带来的。”翠儿说着,面容有些紧张的说:“夫人,翠儿一定会一心一意服侍您的。”
“哦,我知道了。”钱多看她紧张,便不再多问。只是心里有点别扭,田野这刚刚中状元,也还没正式办公,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搬这么大的府上,还买这些家用和丫环仆人,怎么想,都有点过。
田野不像是个暴发户的性情啊。
“娘……我们想出去玩。”豪儿不知什么时候磨到了跟前。
“刚来,去哪玩啊。”钱多面容有些忧郁。
“娘,这院落这么大,我觉得好新鲜,我想到处看看,行吗?”
钱多想了想,便笑道:“好,去吧。”
翠儿忙说:“夫人,不如我领少爷和小姐去吧。”
钱多应,“行,不要出府就行。”
“是,夫人。”翠儿领着两个欢喜的孩子出去了。
钱多一个人,坐到梳妆台前,望着面前的镜子,陷入了深思,总觉得,这又中状元又住大府这事太顺利了,太夸张了,以前且不说,但她现在经历了一场浩劫,已经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这事了,掉个猪八戒还有可能。
呆在屋里她稍稍的熟悉了这里的摆设,心头的喜气虽然还在,却笼罩了一层担忧。
随后,她走出去门,寻找疯玩的两个孩子。不知怎么,好像还没有接受这就是她以后的家了,一个人呆着有点心里慌。
“娘子!”身后突然听到田野的声音。
钱多回头,看到田野意气风发的朝她走来。钱多望着他,有点不太明白他怎么就这么乐得坦然,“相公……”
田野走至她跟前,柔和的目光打量着她,“娘子,怎么有些心不在焉。”
“相公,你刚刚得第,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张扬了。”钱多说出自己的担心。
田野浅浅一笑,那笑容里有些让人莫测的情愫,“娘子多想了,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
“我总觉得不安心,在官场来说,你还是个新人,还是个小人物,我们得低调做事,皇上对你欣赏是好事,可我怕招来他人的红眼。”
“娘子不必担心,为夫做事心里有数,不会张扬。”
钱多看了看他,也只得点点头,“那好吧,你多加小心就是。”
田野自然的伸手揽住她的腰际,缓步向前走,“走吧,我带你到处看看。”
钱多不再言语,随着他走在亭廓中,田野一改平日的沉默寡言,居然兴致勃勃如数家珍的把院落的各处跟她讲的头头是道,滔滔不绝。钱多疑心顿起,忍不住打断他,“相公,你好似对这儿非常熟悉。”
田野的神色沉了下来,眼睛里,瞬间弥漫上迷惘的神色,似迅速沉浸于一种不可自拔的悲痛之中,稍时,他闷闷出声:“这是我父亲任职时居家所居住的府邸。”
钱多蓦地睁大眼睛,“你……”
“遇到你时,父亲正是辞官回乡的路上,官船上的那场灾祸,你忘了吗?”田野缓缓瞥向钱多,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