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的心在颤抖,眼泪模糊了视线。但瞬间,她脑袋里崩的一声,怎么了?她怎么了?为什么哭?为什么看到他吃包子就哭?!她……就这么卑微?这么轻易的就有什么屁感动?!呸!别再神经病了!人家想吃包子吃包子,想喝胡辣汤喝胡辣汤,关你屁事!
屁事!
不就是吃个包子么?!能说明什么!有屁用!她还在不知悔改的自我催眠么,以为他对她还有留有什么什么么?!屁,全是屁!钱多……俺们看不起你!
看,把她钱多气得,都精神错乱了。抹了一把热泪,她将心泡入冷冰中,再睁大眼睛,往外看去,光影里的他,不知怎么突然的往铺里面看过来,钱多一愣,竟忘了躲回去,直愣愣的看着他鬼使神差地迈起了步子,向铺子里堂的方向一步一步地缓步走来,眼睛,亦是略显疑惑着急的四处察看,似乎,嗅到了什么。
钱多被他的行动吓住了,躲在门后一动不动,张口结舌的看着他一步步逼近,她像是被那脚步一步步踩在原地似的,动弹不能。心口,也越绷越紧……
“公子……”忽然,文青轻声唤住了他,梅心非笃地顿住了步子。
钱多一颗心嗖地开始往下落。
“公子,时辰不早了,您还和鲁大人约好了的。”
梅心非顿在原地,清滟的眼睛里空茫一片,神色放在不知名的虚空,稍时,才恍然回神似的,眼帘轻颤着垂下,幽幽转身,在文青的搀扶下,缓步向外走去。
他的身影,突然在暗影下显得很单薄,有点儿弱不禁风。
钱多的心头,莫名的,有点……想笑。
然后坦然的看着他,一步步走回到车子前,被文青送入了车子里,帘子放下,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车子很快的驶出了人们的视线。
钱多失落的从里堂走出来,这才看到,铺子门前,围了不少没见过世面的观众,再侧头,包子大哥满头大汗,哆嗦着呢喃着:“这……真的是梅老板么?真的是吗……果然是天下最美的美人……”
钱多一个恶寒,随手放在桌子上适量的银钱,提了自己的包子,大步走出铺子。
走在阳光下,看着那迅速远去的马车,她,突然心口放开了,没那么堵了。看,有什么呢?再见他,她也没有被他吓死,而且,虚惊一场的度过了,没什么可怕的,不是吗?
所以,梅心非,你有什么了不起?老娘再也不会为你而惊恐!
越想越得意,她冷笑了两声,大步去寻找自己的孩子们。
穿过几道街,她行色匆匆,在看到那两个乖巧的孩子依然站在原地的时候,虽然他们的附近根本不再有一群孩子踢球。她的心终于轻松了,甜蜜了,向着他们奔过去。
她相信这一次,她是彻底的由心而发的回归了。
终于到了田野殿试的这一天,早上,钱多很紧张的为他准备好早餐,带好食物、日用品,然后郑重的送他出门,再三叮嘱:“……不管怎样,不要紧张,拿出自己平时的水准来,就算什么都考不上,大不了回乡继续种地,三年后再来考。”
“听说进考场时有几道严格的门,那些人非常严厉你不要害怕,而且好像人很多会很挤,你性子清冷,我相信你不会与人拥挤,但是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人挤坏了身体,或者被挤到什么地方伤到自己……”
“哦还有,在考场里,不要与人多话,以免祸从口出。听说地方会很狭小,你要特别注重安全,晚上不要被虫子蛇啊什么咬到,身体不适时要自己特别在意,多喝水,食物如果有味道了就千万别吃……”
田野静静地注视着絮絮叨叨的钱多,慢慢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柔,嘴角溢出来笑意。
钱多见他这副神情,竟生出一些羞赧来,不再多嘴,只是担忧的送他走出了胡同。
田野是冷静的,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紧张,钱多很佩服这个男人这一点,虽然出身贫寒,可是身上的那种不卑不亢的淡雅气度是从哪里来的,她真的不懂。
相比之下,她在家里守着孩子们的等待显得非常小气。
她坐立不安,常常走神,豪儿曼儿有时候叫她几声,还不能回神。其实,也不能怪她这么担心,虽然她对古代知识很贫乏,但以前在书上也略知古代科考的一些古怪奇事,据说会有不少考生在考场内出事的。
这一点,她虽然还是比较放心田野,但会怕他受到别人的牵连。
说实话,现在越想这男人,越觉得靠谱。
为什么以前,自己的眼睛被奇的东西蒙上了,完全看不见呢。
低下头,她黯然。看来,这就是她的结局了,她活该啊。现在她所有的任务,就是看好孩子们,她没有任何的奢望了,安安静静享受这份平淡的小幸福,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人,不要期望太不实际的东西。
科考要历时九天,钱多每日里抱着忐忑的心,谨慎的做好自己的职责。田野去考试,她在家里一定要给他省心,好好带好孩子们。不过,她还是除了去买菜,并不踏出家门一步,外面的世界虽然很大,但是她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上次一出门就遇到梅家的马车。唉。
另外,因为一个人肩上的担子重了,她带着两个孩子,还是在家比较安全。实在想出去走走,就准他们在胡同里跑一跑。
日子,过得寂静也安稳。
有时候坐在院子里,给孩子缝补衣物时,她也会没来由的担心,现在田野在考场怎么样了,有没有休息好,有没有生病,饿不饿,冷不冷……这些问题,绕得她无法安宁,她开始后悔没有多给他带点衣物,多放些食物……
忽然间,她心里一触。
她……好像越来越有人家娘子的感觉了,再看看手上,呃……她越来越像个娘了。
她……她才21岁呀!
唔……
“娘,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晚上睡时,曼儿总会问她这么一句。于是她被迫掰着指头算日子。
“乖,爹爹还有四天。”
“乖……还有三天。”
“你听话……还有一天爹爹就回来看曼儿了……”
“……”
终于到了这一天,从早上起,钱多就守在院门,对着胡同口望眼欲穿。
但是她望啊望呀,那胡同口来来往往的人,却怎么也不见那一抹人影。
孩子们饿了,她不得不回去,做饭。
这时候的心情,才真的忐忑不安,对她来说,田野能平安完好的回来,比什么都强。一个家,没个男人怎么行,只这几天,她就体会到了,没有田野在,她觉得和孩子们在一起,有点小可怜。
再回想这些时,她把田野和孩子们丢在家里,自己在外边逍遥快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她可真不是个玩意儿!
她不知道他们爷儿仨在家谁给他们做饭,谁哄曼儿睡觉,谁给他们洗衣,她不关心孩子们想不想娘,田野一个人辛苦不辛苦!她都不去想,不去担忧……她没有责任心,没有担当感,她是多么的自私!
在现代的家庭里,一个女人这样不着家,男人也会不愿意吧,而在这么封建的古代,她这么不着调,田野却什么埋怨都没有。
将心比心,她回首想想,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呀!她有什么脸面,赖在田野身边,就算田野不嫌弃,她自己好意思吗?!
她还曾经以为,自己怎么也算不上脑残,现在一比,她简直是脑残中的经典!
唉,一声长叹……
泪水,再一次蒙上眼,端着碗的手都在颤抖。
看来,她这辈子,栽在那个人手里了。
她活该。
“爹爹!”
“爹爹——”随着两个孩子一高一低的呼叫声,钱多心一惊,匆忙的抹干眼泪,快速走出厨房。
田野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虽然衣物完好,也面带浅笑,但是整个人却看起来极度的疲惫不堪,两个孩子拉着他的手,吵吵嚷嚷,很是欢喜。
“田野……”钱多看着他的第一眼,就觉得特别的心疼,不由的迎上前,赶紧接下他手里提的东西,“快进屋里来。”
田野抬起眼,有些软软却很温暖的冲她一笑,“这几天,你辛苦了。”
一句话,臊的钱多满面苍白,“别这么说……你才更辛苦。”
田野笑了笑,低下头抚了抚两个孩子的头,举步走进屋子。
豪儿眼明的给爹爹搬椅子,曼儿是一直扯着他的手,不舍得松开,“爹爹……你去考试了是吧,爹爹考上了吗?”
田野瞥了钱多一眼,再捏了捏曼儿的脸蛋,“没有那么快,要等张榜的日子。”
“我觉得爹爹一定能考上。”豪儿托着腮蹲在田野脚边,满脸喜盈盈。
“你们两个,快起来,别缠着爹爹,让爹爹休息。”钱多走上前,去牵两个孩子,一边对田野说:“你一定累坏了,快去床上躺一会儿。”
田野温柔一笑,慈爱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胳膊,“乖,爹爹实在有些累,等爹爹睡好了,一定陪你们。”这些年为了科举,他极少跟孩子们玩闹,考完一身轻,才要好好补补与孩子们的情。
“嗯嗯,好!”两个孩子很懂事,豪儿还主动的跑到床边给田野铺好被子。
“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钱多突然想起来,脸上红了,在那么个艰苦的地方这么多天,连顿热饭也没吃过吧,她明明做好了饭,却没让辛苦的人一回到家就吃。
“我现在没有力气,还是先睡一会为好。”田野回眸一笑,虽然疲色很重,但是气韵温婉。
钱多呆呆地看着他在孩子们的搀扶下躺到床上,很安静很规矩的闭上了眼,她满心里,就觉得田野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她不知道他之前什么样,但现在细看下,他真的像是个家教好,素质高的家庭里出来的孩子,这种与生俱来的天然气质,怎么都是抹不去的。
低下头,她就只有苦笑自己是错过了。
“走,孩子们,咱们先吃吧。”
田野这一觉睡到了傍晚。不知道是有多么的疲倦才能让他如此沉睡,不过,当然更多的应该是心理上的,男人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恐怕就是科考了,之前他一定倍加努力,紧张而谨慎,就为了这一次的考试,现在,终于考完了,这种心情的放逐,肯定是会放心的多睡一觉。
古今历来“高考”都很复杂很重要,经过这一劫,便是人生的转折点。
田野一定受了很多辛苦,她一定要好好给他补一补。
钱多买菜回来时,田野刚起床。
“田野,你醒了?我这就去做饭去,你稍等一下啊。”钱多慌慌张张的就往外走。
“娘子……”田野温哑的声音唤住了她,她不自觉的回头看,不知道是不是睡太久的缘故,田野的脸红红的,眼睛迷迷离离,声音更是像是带了小梳子,沙沙的,磁性的,诱人不已。“娘子,你是不是应该叫为夫相公?”
钱多全身一僵,定住了。
“不是吗?每次都唤的我的名字,为夫觉得很不自在。”田野浅浅地笑着,明明笑得很清浅,却让人硬是看出暧昧来。
钱多脸上唰的一下全红了,慌乱无措的到处乱看,“我……那个……好吧。”事实上,也没办法有异义,如果田野有这要求,她没有权力反对。再说了,既然决定跟着人家混了,怎么称呼她都不在意。
田野看着她,满意地笑了。“我是很饿了,先洗梳一下。”
“哦……好。”
田野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问:“孩子们呢。”
“在门口胡同里玩。”
田野转头,看向她,泛着红晕的眼睛里晶亮晶亮的,“娘子现在越来越可爱了。”
“?……?”钱多头顶上两个大大的问号。难道田野这一睡,被人给穿越了不成?怎么净说些隔应人的话?
田野不再说话,只是柔柔软软的抛了她一眼,又继续整理自己的事了。
钱多只觉得全身哆嗦了下,慌忙转回身,神志不太清的去厨房了。
这一天,钱多都心思恍惚的。
到了晚上,把孩子哄睡着,钱多就准备早些歇着,这番刚要脱衣裳,就听见脚步声,一回头,就见田野走了进来。
“……怎么了?”钱多慌张的站好,一脸疑问的看着田野。
田野抬眸,微笑着看向她,眼睛里含着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娘子,我睡不着,也无心看书,过来和你说说话。”
“哦……好。”钱多应着,很端正的坐下,然后直看着他。
田野突地一笑,“娘子,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我们……不是夫妻吗?你最近总是这么拘谨干什么。”
钱多一怔,这才不得不放松全身的肌肉,干巴巴地笑笑,“我……我也是替你紧张。嗯……等待张榜的日子,应该很难熬吧?”
田野微微颦了眉,轻轻点头承认,然后往前走了一步,坐在了她身边。钱多有点介意的悄然瞥了瞥他,装作不经意的往另一边挪了挪。田野神情微微一滞,也没有说什么。
气氛开始有点尴尬。
“哦……其实也没什么,反正考已经考了,你不必多去想它。”钱多一边想着缓和气氛,一边想着开导田野,“其实我觉得吧,现在咱们也存了一点钱,就是回乡务农,也挺好的。”
田野蓦地看向她,眼睛里闪过烁亮,“娘子真的这样想?”
钱多不知所以的点点头。
田野忽然伸出手臂,将她一揽,钱多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入怀里,脸颊贴上他结实的胸膛,立即听见他狂乱的心跳,她本来想要挣扎,却不知怎么的,乖顺了下来,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娘子,谢谢你……”田野的声音暗哑,搂着她的手臂收了收,小心而珍惜地抚摸着她的身体,“有时候我也想,为什么要来科考?如果不是每天我只顾着读书,忽略了你和孩子,也许我们会一直过着温馨而幸福的日子,是我,太执意于功名,才逼得你离开家,抛头露面的辛苦挣钱……好在,我们终于又在了一起,我也体会到家里有你的快乐,现在的我,觉得很满足……这次,总算考试过去,如果没考上,我也不再奢望什么,回家去好好的耕田,我们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安宁宁的过下半辈子。如果……觉得会冷清,我们……我们还可以再生个一男半女,热热闹闹的,将他们一个个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