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回到正屋,进得里堂,抬眼见得田野在服侍两个孩子上床,帮他们把新衣服折好放在床头。钱多看着他这么温文尔雅的做着这些琐事,却完全没有一点女人气,心里感觉温暖如春,又愧疚几分,恐怕,是这些天她不在,他不得已才要习惯照顾两个孩子吧。
回头,掩了门,钱多慢慢走了过去。
“娘,你和爹爹也早些睡吧。”田豪笑得眉眼带喜的。
钱多怔了怔,看着他们,“你们俩……都睡这儿?那我……”说着,她笃地住口了,下意识的去看田野,那男人微背着身,没有回看他,只是那微颤的睫毛泄露了内心的慌张。
钱多心里一震,脸唰地红了,她尴尬地拽了拽衣衫,清咳了一声,结巴着说:“那……新床太小,我就和孩子们……挤一挤吧。”但是一看向田豪,她又有点介意了,这孩子毕竟十岁了,若真是自己的孩子倒没事,可是……她也害羞的。
“娘,你去外堂睡嘛,我不会让妹妹掉床的,我会看着她。”田豪很懂事的看着她,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期盼。
“这个……”钱多发难了,这个要让她怎么拒绝才好?她毕竟是人家的娘子,哪有理由拒绝?
“就让孩子们单独睡吧,他们总要自立。”田野低沉的说了句,放好了衣物,看也未看她,转身就往外堂走。
“你们乖乖睡啊。”钱多张慌的嘱咐了两孩子,赶紧转身跟着出了里堂。
田野已站在了新的床头,背对着她略显疲惫的裉外袍。
钱多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不知如何是好,“那个……这些天,我不在家,你辛苦了。”先说点客套话。
田野沉寂了会,低声说了句:“自己孩子,不觉得累。”
钱多又被卡住了,不知道再说什么,一转眼,看到了放在柜上的包袱,她连忙走过去,兴冲冲的把自己辛苦攒的钱都拿起来,手向田野一伸,“给,这是我的工钱。”
田野明显顿了顿,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茫然,仿佛从未想过她会挣钱带到家里,然后,他只看了一眼钱袋,就又自然的转头做自己的事,“你放起来吧。”
“这钱是给你和孩子的。”钱多强调了一句。
这下,田野缓缓侧过身来,眼睛里,有着抹不去的无奈和微痛,“不是一家人吗?怎么还分你我?”既然无法逃避,便直接问了的好。
钱多给他问得狠狠一怔,愣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她这只是下意识的话,其实并没有想在刚回来头一天就表明自己以后要甩掉他们的,但是因为心里有这意思所以就没细想直接说了出来,现在让她怎么解释才好?如果这个时候说白了……她自己的心理准备都没做好。
原本,想在韩梦羽伤好后,自己也和孩子们度过了愉快的一段时光,然后,再和田野悄悄商议,用尽量不伤害孩子们的方式,而且她也没有决定放弃对孩子的照顾,她会时常拿钱给他们……
钱多正急得抓耳挠腮之时,忽然面前的人靠近了一步,她一惊,回神,于是便奇迹般地看到田野此时正带着说不清的浅笑,动作温柔的一手托住她的手背,一手抚着她的手指将银袋握了起来,“家里的钱就由你收着吧,平日你也要买些衣物,我若需用时会向你讨要。”
钱多木讷地面对着他这一系列细致的动作,完全不能适应他突如其来的亲昵,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灼热的烫人,她从来没有与他肌肤如此接触过,那双又做粗活又写字的手,微有稍硬的茧,却是更加的温暖和温柔。像是久违了的熟悉与亲近,这种触觉让她突然想哭。
“怎么了?”田野眸中流露出怜惜,微有紧张的看着她。
钱多慌忙摇头,“没,没什么。就是……有点意外。”
田野突然绽颜一笑。
这种笑就像是你见多了夜来香在白日下的清浅,而在夜晚突然看见那争相奔放的如星星般繁多的浓烈花瓣一样,短暂的,却是更加绚丽不让任何一种花卉的激情。
钱多看得暗暗倒抽了口气。
她从来不知道,田野笑起来,会是这么动人,这么温馨,这么亲切,这么绝美……让人想忍不住继续看他笑,情不自禁在这样的笑容里醉倒,心甘情愿地想一直一直泡在他的温柔里。
“你在京城一个人,一定受了不少苦。这些钱理应有你保管。以后咱们的家,还要由你做主,想吃什么,你随意买来就是。”他清雅略带沙音的嗓音,此时听在钱多耳里尤其动听,不得不承认,方才他黄金般的一笑,拉进了两个人心灵的距离,她到现在,心儿都在止不住的轻颤。
暗暗长吸了口气,钱多尽量让自己冷静,冷静下来。回味他的话,才方觉,这人,简单的几句,竟说的这么圆满。体恤她出外的辛劳,尊重她的血汗钱,紧接着顺势就拴住了她的脚,给她权力可以任意买什么,而且似乎,他还在介意以前不让她吃鸡蛋的事。这番自然的话说出来,不着痕迹的定位了他们的关系,都让她没脸说出半个不字。
气虚的垂下肩膀,她无奈的点了点头,只能应:“是。”
她能说什么。也罢,反正现在她也正为难说走的事,他避开了,她就当正好。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怎么说的话滴水不漏的,让她以后怎么办?想着,她又埋怨的看了他一眼。
他正轻轻的松开了她的手,云淡风清的说了句:“如此,我们歇下吧。”
钱多眼神愣愣地正盯着自己紧握着钱袋的手,心纷乱的回味着刚才的触觉,然耳畔突然回神般记起他的话,于是,慢了半拍的抬起头反应:“啊?”
田野轻颤了颤眼帘,浓密的半拢,加深了眸中的羞涩,“我说,我们该歇下了。”他似乎也鼓足了勇气,勉强的又是执意地重说了一次。然,刚说完,别开的脸膛上竟明显地浮起了红晕。
钱多脑袋里“轰”的一声。妈呀,他这明白的说了,她可怎么装傻?!!这是要断她的后路啊!
看不出啊,这丫真是狠!居然说得出跟她一起睡的话,闷骚!
“怎……怎么了?”许是没见钱多反应,他又不得又转回头来,眼睛略游离却又不容她躲避的紧盯着她。
钱多一头的虚汗啊虚汗淋漓。
猛的转过身,重重的呼了好几口气,才缓过劲儿来。汗,刚才差点把自个儿憋死!
颤着手佯装着去放钱袋,她紧绷着脊梁不敢回头,心急如梵,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啊?!
身后,忽然的贴上一个滚烫的胸膛,很轻,却惊得她一个战栗,正想逃,一双手臂却及时的握住了她的双肩,然后微用力,将已然僵硬无自主能力的她扳转了过去。
“啊。”她轻吟一声,就已发现正与田野近距离的面照面,没有任何逃避的可能了。
嗯,他很英俊,五官长得很清秀,线条也很优美,肌肤微有疲惫但是很细致……但是,但是……
他的脸在渐渐靠近她,他的气息已扑到了她脸上,他的眼睛里涌动着奇怪的似乎很疯狂的东西,陌生的,让她害怕的东西……
她用力呼吸着,却好像呼不到空气……
当一双软唇轻触到她的额角时,她全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还未等做出反应,他的唇已轻顺的滑过她的脸颊,瞬间,覆上了她的唇。
她的眼睛倏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俊脸,脑袋里啪啪作响,一阵乱闪过后,他温热的舌尖舔上了她的唇瓣,正灵活不失温柔的要启开她的唇。
“啊!”她像被蛰到一样一边奋力推开他,一边仓惶的向后退至柜子旁。
他也惊到了,被推搡出去的身体趔趄了两下,然后抬起眸,错愕的,茫然的,最后是痛楚的看着她,薄唇动了几动,终于出声,声音艰涩而沙哑。“阿朵……”
钱多心底慌乱成一团,完全不能理清刚才发生了什么,无措的捂着头,听得他的轻唤,她只是条件反射的又往后缩了缩。
田野脸上的神情僵住了,眼睛里的所有情绪也渐渐被压抑下去,恢复了清浅寡淡的神情,望着她,他苦涩的轻笑了下,“对不起。”
“什么?”钱多蓦地抬起头来,看到冷静下来的田野,她的心也慢慢沉下了,紧接着,懊恼和愧疚也一并涌上心来,天哪,刚才她是怎么了?她怎么被他突然的热情给吓到呆若木鸡啊,哎呀真是丢脸嗳!而且,她还大惊失色的把他给推开了,天哪,她怎么……这么失常啊。
嗯,但是,他为什么会,为什么会突然的热情呢?想到此,她的眉头缓缓的展开了,不再躲避的直直望向他,心头的杂乱情绪都暂且抛到了脑后,只用一种审视的凉凉的目光盯着他。
“吓到你了,对不起。可是,为什么……用这种目光望着我。”田野孤零零地站着,眼睛里有不解和不可抑制的酸楚。胸口开始起伏,似乎很难再控制情绪。
钱多突然觉得很想笑,但是为了给他这个酸秀才一个面子,她尽量,用认真的口气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你不是一直很讨厌我吗?不是连正眼都懒得看我吗?那么刚才那是做什么?这不是很奇怪吗?我不该用这种眼神看你吗?”说着说着,她觉得好痛快,仿佛为钱朵出了一口恶气。像那个傻笨的女人,一定没有勇气这么问自己的优秀相公。打死她也不敢。没错!
田野的眸中终于露出一些愧色,但是,却有更多的温柔溢了出来,垂下头,他沮丧的坐到床边,眼神停留在虚空,低沉的说:“我们近二十年的相处,我怎么会讨厌你。”
钱多颦眉,失笑,“你当我是瞎子吗?”
田野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哀伤,有些无力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说,也许那段时期我也确实心情浮躁,没有关心你,让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