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即起,长夜渐退。恢弘的钟声回荡在浣月皇宫上空,崇政殿外号叫铮鸣。五彩龙旗迎风飘荡,沐浴在初生的日光中,分外亮彩。三月未上朝的玉卿海,终于登上了崇政殿的玉阶。玉柔然一身月白色的蛟龙缎袍,金丝短靴,翠玉束发,一股王者之气在她周围冉冉而起。她步履矫健的跟在玉卿海身后。沉定如水的目光,扫视着分外诧异的群臣,丝毫没有在意此刻群臣的指指点点。玉卿海立在大殿的龙椅前,傲视群臣。眼底却沉浸着一丝忧虑。望了一眼殿中的玉柔然,方才缓缓落座,待众臣参拜后,看了一眼身边的齐公公手中明黄色圣旨,犹豫再三方才开口。
“今日朕有件喜事要宣布!”玉卿海扫视着满殿的群臣,嘴上说是喜事,脸上却是一层抑郁之色。
“皇上,您说的喜事可是新册封的这位承王殿下?”金王立在群臣之前躬身问道,眼底闪出一丝狡黠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玉柔然。
“爱卿说的不错,琪儿是我当年巡视郴州之时与民间女子夏氏所生之子。当年本想接他们母子回宫。不想郴州一场洪灾失去了他们的下落。如今太子伤病在身不能理政,上天垂怜,让朕找到了遗落民间的血脉。”玉卿海不禁叹息,万般无奈也只能隐于心中。
“臣等恭喜皇上!臣等参见承王殿下!”众人跪地叩拜,虽是迟疑,但这毕竟是皇上的家事,不便多言。
“皇上,皇室血脉关系到浣月百年基业。当年水患之后,郴州十室九空。臣以为这承王殿下的身份,还需要好好审证。”金王注视着玉柔然,不禁觉得有些眼熟。本以为大权即握,没想到却突然杀出一个民间皇子。即便是真的,他也不能让他打乱了他的计划。
“金王,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朕连自己的孩儿都不识了吗?”玉卿海很是不悦,心中虽知他有反心,却没想到他会在大殿公然质疑他的旨意。
“臣不敢,只因事过多年,总会有意外。关系到浣月血脉,自是该谨慎些。”金王谦恭的跪在地上,也听出了玉卿海言语中的不悦。气势稍稍软了些。
“父皇,金王的疑虑想必也是这殿中诸位臣工的疑虑。所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儿臣愿意当着诸位臣工的面,滴血认亲,以证身份。”玉柔然嘴角扬起一个绝美的弧度,目光透着王者威仪注视着心怀不轨的金王,她与他的较量从即刻便开始了。
“既然皇儿请旨,朕就准了!齐公公传朕旨意,宣太医入殿滴血认亲!”玉卿海准了玉柔然所求,大殿顿时满是窃窃之语。金王一脸阴沉立在一侧,再也无话可说。顷刻,白天佑便进入大殿,行礼之后便取出一只白玉盏端至玉卿海身前。玉卿海没有犹豫便用利器刺破了手指,一滴鲜血便落入盏中。白天佑继而来到玉柔然身边,带着温煦的笑容,因为他早已知晓结果。玉柔然自然没有半分迟疑,同样刺破了手指,鲜血滴入盏中的那一刻,众臣不禁惊呆了。两滴鲜血紧紧的团在一处,最终融在一起。玉柔然看着一旁脸色铁青的金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各位大人,今日可要看仔细了。若是今后还有人怀疑本王身份,等同谋逆,定斩不饶!”玉柔然冷峻的目光扫视着众臣,特意停留在金王身上,似乎是警告,又似乎是宣战。
“臣等不敢,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臣叩拜,心中虽有不服,但也不敢造次。金王很不情愿的行礼,眼底却满是不屑。
“朕久病缠身,太子又伤重不朝。今后便由承王代朕监国。尔等定要尽心辅佐。传朕旨意,着礼部择选吉日,祭天告祖,以示天下。”玉卿海见时机成熟,便顺利的卸了金王的监国之责。
众臣再次叩拜,此起彼伏的高呼万岁声中,玉柔然毅然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从此之后浣月再也没有月姌公主,只有承王殿下。
金王立在殿中,一脸阴沉的望着信步离开的玉卿海和玉柔然,眼中满是离恨的目光。此时几个大臣见皇帝已走,便凑到他身前窃窃私语。
“王爷,皇上这一招果真狠辣,如今您监国之权被卸,该如何是好?”
“王爷,看这承王似乎并不好对付,怕日后定会阻挡您的大业啊!”
几个金王的心腹之臣在他周围不禁担忧的说道,所谓树倒猢狲散,他们担忧的还是将来的仕途之路。
“好了,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黄口小儿,有什么好担心的!本王倒是想看看他的本事!”金王冷笑道,精明的眼中溢出一股狡黠。不理会众人,快步离开了崇政殿。而此时的玉柔然并没有离开崇政殿,而是站在殿外的玉阶上等待着金王。金王见她先是一惊,随后嘴角掠起一记冷笑,一脸傲气的下了玉阶。
“王爷留步!”玉柔然上前一步挡住了金王去路,脸上始终挂着一缕耐人寻问的笑容,倒让金王有些捉摸不透。
“承王殿下拦住老臣,不知有何指教?”金王眉眼轻佻,显然并没把玉柔然放在眼中。
“指教不敢当。金王乃是浣月的肱骨之臣,当年父皇平定番禹之乱,皆是仰仗王爷。浣月若没王爷,岂会有如今的太平盛世。本王尚年轻,还有诸多朝务需要金王提点,还请王爷不要吝惜赐教方好。”玉柔然一脸谦恭之态,自是引得金王很是愉悦。
“殿下谬赞了,只是殿下刚刚还朝,对这朝中之事的确尚无头绪。本王自会好好辅助殿下,已报皇恩啊!”金王开怀大笑,他没想到玉柔然会这么快向他示好。
“既然如此,王爷今后定是要多多操劳了!”玉柔然陪笑道,眼底却闪出一缕厌恶之色。
“好说,好说!”金王一脸愉悦的应着,很是得意的离开了大殿。玉柔然望着他那微胖的身形渐渐消失在宫门外的轿子中,一脸冷然,目光却是宛若寒冰一般的凉澈。一旁的紫幽对玉柔然刚刚的行为很是费解,明明就是势不两立,主子为何要示弱呢?
“紫幽,有件事需要交给你去办!”玉柔然望了一眼宫门,转身便离开了崇政殿。
“主人请示下!”紫幽快步跟上,躬身请示道。
“安排耳目在金王府,查所有与金王有密切往来的官员。不得遗漏一人!”玉柔然立在明湖边,目光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满是坚毅的光芒。
“属下这就去安排。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金王明明与主人势不两立,主人刚刚为何又要向金王示弱呢?”紫幽实在不懂,以玉柔然的性格,刚刚的行为的确匪夷所思。
“想搬倒一棵根生地固的大树,若不给予致命的一击,又岂能连根拔起?若不想被树枝刮伤,就要剪其枝叶。而在此之前必须要做的就是避其锋锐,保存实力。”玉柔然淡淡的笑道,她要做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金王老奸巨猾,你安排的人定要花些心思。否则被他察觉反而会坏事!”玉柔然有些不放心的提醒着紫幽,信步向东宫的方向走去。
紫幽应着,立刻跟了上去。虽猜不出玉柔然下一步的行动,但是她却感到眼前这个女子的筹谋善断的心思。
玉柔然来到东宫,宫外的内侍见是她不禁分外诧异,他们显然对她这个新王还不适应。
“太子殿下可在宫中?”玉柔然望着昔日熟悉的景致,却不禁感到少了几分生气。想着玉洛影今后的日子,内心就不禁泛出一阵酸楚。
“回殿下,太子殿下在宫中,只是……”内侍言语迟疑,似乎有难言之隐。
“只是什么?”玉柔然追问道,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紧张。
“太子殿下自从受伤后,就闭宫不出。任何人都不见,殿下您还是请回吧!”内侍不禁叹气,脸上全是无奈之色。
“不过只是摔断了腿,又不是没了命。何故要消沉至此!让开,本王自己进去!尔等在外等候”玉柔然不禁有些生气,不顾内侍的阻拦快步步入殿中。所有人等均挡在了宫外。内侍不禁疑惑,照理太子如今这般境遇,承王应该高兴才对。而如今似乎并非如此。
玉柔然步入殿中,不禁被迎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呛咳不止。满地都是酒坛子,文房四宝,书册画卷散落一地,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玉柔然望着狼藉一片的寝殿,不禁叹气。目光扫视着四周,却没有看到玉洛影。玉柔然缓步向殿内走去,突然一个酒坛从帷幔后砸了出来。幸好玉柔然反应机敏,顺势接住了迎面而来的酒瓶。
“滚,本太子说过谁都不见!”帷幔后响起一个男生,言语中带着几分怒气。玉柔然快步绕道帷幔后,在楠木榻上看见披头散发,满脸胡须,衣冠不整,已近酒醉的男子。玉柔然静立不语,望着眼前颓废不堪,一身酒气的男人,眼中沉浸已久的泪水如开闸的洪水,眼前一片雨雾蒙蒙。眼前的人,哪还有半点记忆中的影子。说又能相信昔日意气风发,俊逸不凡的玉洛影,竟成了一个终日酒醉的酒鬼。玉柔然快步上前夺了男子手中的酒坛,不由分说便扔了出去。
“大胆奴才,还本太子的酒!”玉洛影不禁大怒,酒也醒了一半。伸手去夺酒坛,却跌下了座榻。玉柔然这才发现,他的双腿如软泥一般,再也无法直立。
“滚,快滚!”玉洛影倒在地上大声的嘶嚎着,努力的想直起身却是那么的困难。玉柔然不禁哭出声来,双手颤抖的抚在玉洛影的双腿上,已然感受到他的所有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