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时,客栈楼下坐满了打尖的食客,他们衣饰各异,大多不是禹城本地人。几个生意人正聚在一处,聊着街头巷尾的传言。玉柔然本无心倾听,但是一个瘦高的男子的话,却不得不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们听说没,青霄国被景泽国大败于宿州,太子将战败的原由推给了负责粮草补给的五皇子云王。青霄国主震怒,免了云王兵部的职权,让他在云王府思过。景泽国这次又占领了青霄国十座城池,我看这青霄国离亡国不远了!”瘦高的男人几声叹息,不住的摇头,似乎并不看好眼前的这场征战。
“景泽国这些年没少征战,就是去年与紫灵国的那一仗,也是连攻下了紫灵的两座城池。照这样下去,这战火早晚会烧到浣月来的。”一个中年男子忧心重重的皱着眉,从穿着不难看出正是浣月国人。
“哎,你们不知道,景泽国有位暗通兵法,骁勇善战的战神,再加上朝中那位通灵识术,道法高深的国师,岂会有败兵之理。我看这天运已向景泽,浣月怕是好景不长了。”邻桌的年轻男子缓缓的道出了缘由,玉柔然听得更是真切。他的话无疑戳到了她的痛楚,眉头紧锁,眼中尽是忧郁之色。
“那可怎么办,征战一来,苦的还是我们这些百姓啊!”中年男子不禁掩面,周围的人都随之陷入了沉寂之中。面对此刻的宁静和繁华,谁又愿意去过那硝烟弥漫,颠沛流离的日子。国若亡了,人岂会安然否?
“你怎么了?”祭夜也看出此刻玉柔然哀伤的神色,楼下刚刚的议论,他自是听得真切。只是他们这些方外之人,理应不管这红尘之世。
“祭夜,你说这天命真的早有定数了吗?”玉柔然低头望着茶杯中打转的茶末,语态中尽是失落。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天命定数也不过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风筝。万物皆可变,万法皆有形。逆天而行又有何惧?”祭夜脸上露出不屑的轻笑,那股张狂不羁的气势,却让玉柔然豁然开朗。玉柔然侧目而视,从他那俊逸五官中看到了自己缺失的那股勇气。他身上的那股张傲不凡,冷峻深沉的性子,深深的将她吸引。能与他为友,此生之幸。
“若真能如此,即便万劫不复,也要孤注一掷!”玉柔然目光空灵的望着祭夜,脑中不禁又浮现出重生那夜的凄惨景象。
“修炼之人的最终目的是超越三界,与世永存。至于这天命,本不是你我该操心的。走吧,眼前倒是有一桩生意,正好让你用来提升法力。”祭夜也有些看不透玉柔然此刻眼中流露出的复杂感情,只是转而间又释然了。
“生意?”玉柔然惊诧之间,祭夜已经转身下楼。玉柔然快去跟上,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客栈。一路上,玉柔然一直思索着祭夜所谓的生意,在她眼中,眼前的男子早就超脱了红尘,怎会还和俗世有半点关联。
“很好奇是吗?我也会做生意?”祭夜低头浅笑,丛衣袖中拿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青铜罗盘。只见铜针快速旋转了几下,便停在了东北方向。祭夜抬头注视着东北方向的天空有半响,深邃的眼眸宛若深潭。
“怎么了?”玉柔然对于他手中玄门的法器并不陌生,只是所指的方向,她却根本看不出半丝不妥。
“怨气,你没感受到吗?看来白眉也不过如此!”祭夜收起了罗盘,略带嬉笑的脸上,闪出一丝惊诧。
“捉妖斗法师父的确所授不多,可能是我悟性太差,也只是学了些奇门布阵之法。”玉柔然听出了他言语中嘲弄,赶快出口辩解。她入玄门只为保国,所以在青云山的数年,也都是苦研布阵之术,至于其他均是只知皮毛。
“奇门布阵之法?乱世之秋,战火纷争,难道你想入仕?”祭夜眉眼轻佻,目光突然放出一道冷峻的光芒。
“若能终了这世间的战火硝烟,入仕何尝不是一种修为?”玉柔然试探性的问道,她最在意的还是他的看法。
“哈哈……没想到玉兄竟有如此般的雄心壮志。只是这乱世浮沉,你又如何知晓谁该是主宰浮沉的天地之主?若是投错了门下,岂不是连修为都搭上了。”祭夜不以为然的笑道,反倒是他这股洒脱让玉柔然有些失望。
“那若是遇到明主呢,祭夜兄可会选择入仕?”玉柔然仍是不死心,追上走在前面的祭夜,在她心底,他无疑是照亮浣月的一盏明灯。
“到了!”祭夜似乎没听到玉柔然的问话,突然立在一幢宅院前,凝重神色,给这寂静颓败的宅子蒙上了一层诡异之色。
玉柔然抬眼望着宅院的门匾,上面的金漆已经脱落,残破不堪满是灰尘摇摇欲坠搭在紧闭的门框上。墨黑色的宅门上满是蜘蛛网和尘土,那残旧的颜色,不禁让人心不自觉的发憷。玉柔然降妖的法术虽不济,但是也隐约感受到这老宅透出的一股浓重的阴邪之气。
祭夜静立半响,嘴角微微上扬,便大步上前推开了黑色的宅门。一阵阴寒之气卷着枯枝烂叶迎面而出,将他紫色的外袍高高扬起,束发的金色飘带迎风而起。玉柔然跟在他身后,用手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树叶和尘土。
“紧跟着我,不要乱走!”祭夜衣袖一挥,刚刚那阵阴风便消失了。玉柔然透过自己的指缝,看着护在她身前的男人,心里竟如暖流趟过。
祭夜缓缓向院中走去,玉柔然跟在他身后打量着四方朝向的院落,院中杂草丛生,青砖之上布满青苔,迎着正门的一面福寿屏风早已爬满了蔓藤。明明是艳阳高照,而此地却是昏暗不明。东西两方的厢房门庭虚掩,窗格残破不全,隐约能看见里面腐朽破损的家具。
南面的正厅中央摆着一张楠木的长桌,上面厚厚的尘土已经看不出它的本来颜色。上面摆放着各式的法器,看上面浮着的一层铜绿,该是摆了有些时日了。方桌两旁零零落落倒着几张太师椅和已坏的花架。
高高的顶梁稀疏可见残破的蜘蛛网,偶尔能听见吱吱声,像是老鼠在咬东西。方桌的后面是一面屏风,两边挂着黑色的帷幔,微弱的光从后面透进来。玉柔然这才看出这是通向后堂的回廊。祭夜立在厅中略略的扫了几眼,转而便去了后堂。后堂是一座花园,正对面是一座假山水池,池中的水皆是幽黑色,远远的便能闻见一股恶臭。
玉柔然掩住口鼻,跟在祭夜身后,穿过幽深的回廊便看到一处开阔的庭院。三间厢房分别坐落在东西南三个方向,虽然已经残破不堪,却依然能看见那考究的雕刻痕迹。
玉柔然心中不禁好奇,这么一座宅子,在禹城也应该是大户望族,为何会惨败到如此之地?而一路行来,皆为看见半点生迹,祭夜来此又是要找什么?玉柔然正要问,祭夜便先一步走入了正南面的厢房,房门打开的那一瞬,让玉柔然不禁惊呆了。
房中摆了数口棺材,棺顶皆有一张黄色的符咒。供桌倒翻在地,器皿杂乱无章的散的到处都是。到处皆是一股腐烂霉臭的味道,那种味道刺激着玉柔然的胃腹,如翻江倒海般直涌而上,让她再也忍不住跑了出去。
玉柔然来到宽敞的庭院,不禁恶心的吐了出来。这种感觉,她还是第一次尝试。玉柔然捂着胸口,大口的呼吸着外面新鲜空气。翻涌的胃腹稍稍有了缓解。眉眼的余光扫视着四周,她总感觉此处有种让她寒栗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让她心底不禁燃起一丝不安。
此处为何会停放这么的棺木,这宅院到底发生了何事,竟然连个下葬的人都没留下。玉柔然擦拭着嘴上的污渍,看了一眼在衣袖中睡着正香的金阙,不禁有些羡慕。这家伙最近特别的嗜睡,每天似乎只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难道真是像祭夜所说,邪錱伤了它的精气,它现在脆弱的就好像一只刚出生的雏鸟。
玉柔然触摸着它的羽毛,脸上露出一弯温婉的笑容。就在此刻,一阵阴风从玉柔然身后扬起,引起了她的警觉。她感觉到有某种东西正在她身后,玉柔然暗暗将真气蕴结在掌中,稳定着紧张的心绪,随即幻化出云漓剑,身形一转,朝身后劈去。一道光束在她身后划出一道弧线,扬起一阵光波击碎了不远处的石狮。
周围平静如常,却未看见任何踪迹。玉柔然紧握着剑,真气在血脉中流窜。她明明感受到一股很浓烈的邪气,为何却没有半点踪影。玉柔然有些慌了神,周围的阴气也越来越浓重。玉柔然不断的向周围挥剑,却依然除了阴风,看不到任何妖物。玉柔然缓缓的向南厢房靠近,却没有看见祭夜的半点踪影。
此时突然从玉柔然侧面窜出一个黑影,她还未来得急举剑,便看见一个绿眼乌发,眦目圆睁,面白如粉,口有獠牙,披头散发的妖物举着锋利的爪向自己扑过来。玉柔然从未见过这种看似是人,却又如此阴戾的妖物。玉柔然快速向后退,一剑刺向了妖物。谁知云漓剑虽然刺穿了他的身体,却似乎没有减弱妖物的法力。妖物嘶叫一声,尖锐的指尖便伸向了玉柔然的颈部。
玉柔然大惊,放了云漓剑,向后躲闪。妖物紧追不舍,眼看就要扑了上来,一个臂膀从她后腰抱起,一柄折扇挡住了妖物近在咫尺的利爪,稍晚半刻,玉柔然那张俏容便毁了。飞身一脚就将妖物踹了出去。玉柔然与他安稳的落在地上,一场危机便如此轻快的化解了。
“呆在这里别动!”男子飞身迎上了卷土重来的妖物,玉柔然不禁有些恍惚,他本以为救她的会是祭夜,没想到却是他。
男子幻化出云剑,念念有词的对着迎上来的妖物,一道黄色的符咒从他指尖飞出,符咒迎上了剑锋,在妖物扑上来的那一瞬,捅入了妖物的身体。男子露出一记轻笑,缓缓拔出云剑,转身注视着仍是惊魂未定的玉柔然,他身后的妖物燃起一阵大火,顷刻就化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