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风东,杨府。
杨如是和章有鹤坐在上座,徐希月姐弟坐在一侧。徐希星刚才用令牌和宗门好友聊天,被徐希月教训了一番。此刻令牌不在他手里,手中空荡荡的,怎么坐怎么不舒服。
章有鹤将他们三人的令牌贴上了杨如是的罗盘。罗盘中央光芒一闪,上方便出现一个巴掌大小的光幕,密密麻麻的有着许多小字,是这次任务的内容。
章有鹤确认进度完毕,并起双指,对着光幕比划了一阵。光幕显示任务已经开始,随后他将自己在此次任务执行中中设置为队长,这样之后汇报进度只需他一人的令牌就可以了。一切完毕之后,章有鹤就把罗盘换给了杨如是。
杨如是道:“章小友你们打算何时进入柳山?”章有鹤略一沉吟,反问道:“杨大人可知长蛇异兽出没规律?好让在下推算几时会再来,柳山我们不熟,不可贸然上山,只好等它。另外,柳山脚下的几个小村庄是否已经尽数转移?”
杨如是拱拱手,“村庄之事小友可以放心,那里已为无人区。至于长蛇异兽出没,据徐家庄周神仙说,长蛇异兽今晚正好会下山作乱。”
章有鹤挑眉,“哦?周神仙?”徐希月也说:“师兄,又是周神仙。”杨如是见状,道:“几位见过?”
“嗯,那倒没有,只是来的时候遇到了徐家庄的村民,从他口中听过。”
“这位周神仙的确神鬼难测,起初我并不怎么相信,但是他每次都能推算出长蛇异兽作乱之时,且无一次失误。我猜想,异兽断然是无法成人型,便也相信了他。会不会是某位世外高人?”
章有鹤摇摇头,问道:“大人可曾恳请过他出手?”
“嗯,当然。可周神仙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亲自拜访徐家庄几次,都无法见到。我只好托当地村民,但是他……”
“他推脱了?”徐希月问道。
“嗯,是的。他托村民给我少了张纸条,说他只是个算命之人,不会除恶之术。我觉得他似乎是有意躲着我。”
“能否借纸条一览?”
“可以,这纸条我随身带着。”杨如是从袖子里摸出一卷小纸,递给了章有鹤。章有鹤打开来,一行笔锋锐利、字体凌厉的字迹便映入眼帘。一股苍远的气息让他暂时一失神,他眸子里满是惊讶之色。
徐希星见状跳下椅子,“什么?他写了什么?师兄给我看看!”姐姐也按捺不住好奇,凑上来看着。
徐希星看罢“切”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没意思!”徐希月也道:“是啊,师兄,虽然字迹很有大家风范,但也只是一普通的字条而已呀。”
“嗯……”章有鹤看了半响,越看也越觉得只是普通的字条而已,但是刚才一刹那的那种感觉是什么?
他收起纸条,道:“那既然如此,我也信那周神仙一次,夜里我等便动身前往柳山脚下等异兽来。”
杨如是点头,“多谢小友,现已到饭点。三位请前去利石楼,我在那里已定下一桌饭菜,算是为三位接风。”
“啊,那就多谢杨大人了。”章有鹤道。
小叫花子骑在杨府后门的石狮子头上睡着大觉,裘凌推门出来正好看见,立马吹胡子瞪眼,“你小子给我下来!”惊醒的小叫花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离开了石狮子的脑袋——他被裘凌提了下来。
“说了多少遍了,你还爬石狮子的脑袋?”裘凌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孩子。小叫花今年十岁,刚刚过了去年冬至的生日。小叫花嘿嘿笑着,“裘叔,你终于来啦!三个修士来了?”
“嗯,来了。我要你办的事成了吗?”
“当然!”他从怀里摸出一圈钥匙,“柳风西北的当铺掌柜张源账本锁柜的钥匙!”裘凌一喜,夸道:“漂亮!这次我看张老肾怎么狡辩,直接带兄弟们开箱验账!不过小尘啊,你平日里可千万别偷东西!不然,你裘叔我可绕不了你!”
“哎呀!裘叔,你看我是这种人吗!我根本不需要偷,今天我就净赚几十文!”小叫花掂了掂手里的小袋子。
“好家伙!走!请叔吃饭去!”
“屁,应该是叔你请我!劳务费!”
“哈哈哈哈,行。你小子这次头功!”裘凌不嫌小叫花脏,摸了摸他头。小叫花帮助裘凌也就是在一年前。
因为以前帮忙的老叫花染病死了,临死前的几个月,老叫花将小叫花推荐给了裘凌,托他照顾一番。令裘凌惊喜的是,小叫花的作用似乎比老叫花还大。没人会怀疑小孩子,而且他为人机灵,老叫花的技能一样没少。
和裘凌一样,两个叫花子也是住在柳风的南部。
据裘凌所知,那块地儿就只有这么两个要饭的,一老一小,周围的居民都认识,也帮衬着不少。主要是看爷俩太可怜。
小叫花是个孤儿,是老叫花捡来的。十年前冬至,当时老叫花子在柳风南郊扒茅草,打算回去加厚老窝以过冬,谁知在草堆里看到了一个熟睡的婴儿。天空飘着雪,婴儿居然也没被冻醒。
这件事一传百,百传千,心心念念一个孩子的柴员外惊呆了,心想自己努力数年还不及一个老叫花?老柴表达了自己的羡慕同时,也展露自己对孩子的关爱,当即派人给老叫花送去一些棉衣襁褓让婴儿过冬。
城南的奶妈子顺手也喂了小叫花,就这样,小叫花长大了。可以说小叫花是城南的百姓们共同养大的。
但老叫花带的孩子能成什么呢?还是个叫花子。不过,老叫花不允许他自称小叫花,诓他说:“天道规定,这里只准有一个叫花子。”小叫花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老乞丐也不知道他懂不懂,但悔恨是肯定的:因为这熊孩子把这事一传,这个区的人都拿这件事来逗他。这样逗着逗着,竟也成了一个传统。
然后,一年半前,老叫花子染病去世了,小叫花子成了真正的叫花子。
老头子的墓在南郊的一块小山坡上,老头临终前带小叫花来过这里,他说他最喜欢这里。每年的忌日,小叫花都会买壶烧刀子,浇到土包上面,然后像朋友似地拍了拍土包再回城。
小叫花呼哧呼哧地吃着碗里的面条,裘凌笑着看他,将自己碗里的蛋夹了过去。小叫花打了个饱嗝,向面摊老板又要了一碗。他吃饭向来只用自己的碗筷,他深知自己作为一名乞丐,别人能让他上桌已经不错了,他也不想给店家造成困扰,通常都是用自己的碗筷接了饭食吃。
“喂喂,你慢点,都第四碗了!还是那么能吃。对了,你想不想当修士?这次来了三个修士少年,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小叫花嘴里塞满了面,“唔想……”
“为什么?若是你天赋异禀,足以一飞冲天啊!怎么,怕吗?你这么机灵,肯定能成!”
小叫花放下碗,抹抹嘴巴“裘叔,我真的不想……我总觉得当修士很累啊!”
“屁话,你又没当过,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整天飞来飞去,还要打打杀杀,多累啊!”小叫花胡乱找了个理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当修士有天生的抵触。
“……行,也罢,也罢!不过,等你十五岁了,我便托杨大人送你去军部,你这么能吃,肯定身体倍棒。整天在这里混饭吃也不是办法。”
“不去可以吗?裘叔……”
“不行!”
就在二人说笑着吃饭时,对面街上的茶楼二楼临街的一个窗口,一个戴斗笠的白衣男子慢悠悠地喝着茶。
未晚的夜色如同一层薄帐盖在柳风的空中,今晚星子稀疏,夜色很是奇怪,感觉人浑身湿漉漉的一般,被这个夜色纠缠不清。
西北柳山山脚,一个黑影在草丛里穿梭,噼里啪啦地带起石子、树枝。这黑色身影极长,被黑云遮掩的月光依稀挣脱出来的月光粘附在它身上,泛着光。它的速度极快,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了距柳山有百米远的村庄。附近几个村庄,就像杨如是所说的,都已经没有人了。
黑云从月亮面前移开,月色昏黄,偏向一种橙黄色。村庄里稍微亮了一些了,只见这里到处散乱着木板碎石,不少房屋都倒塌了。可以看见十几头牲畜的尸体碎片,夹带着内脏倒在地上。干透的血迹像是用干燥的毛笔刷出来的一样。
长蛇扭动着身子穿过破烂的村庄。
不远处的草丛中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夜色中同样泛着光芒的鳞片,同样能够听到鳞片开合的声音。
柳山有两条长蛇!
双蛇齐齐在地上游动,紫黑色与血红色的竖瞳显得分外怖人。没有食物的日子已经好几天了,它们需要进阶,于是便决定去往更远处……
一个更大的地方
柳风的人都待在家中享受天伦。裘凌在院子了独自对月独饮,他多年的感觉告诉他,今晚似乎会不太平。他的目光越过自家的矮墙,看向街角的一个小棚子。那是小乞丐的住所。
这棚子本来是个说书先生的茶棚,不过自从那说书的走了之后,县令便把它送给了小乞丐。裘凌帮它加了个顶,还加了几层防风布。
小乞丐熟睡着。
夜色中的白衣人坐在附近酒楼的屋顶上,闭目养神。他盘膝坐着,发黄的月亮时不时被黑云遮掩,月黄是一种诡异的黄,让人难安。周心陌的斗笠背在背上,他在等,到时候就接他走。十年来,他一直隐居在徐家庄,以不同的面容出现在小叫花的身边,保护着他的安危。
他很清楚,今天晚上柳风一劫是让他跟自己走的一个契机,足以跳过孩子生来的抵触。这所谓的劫数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对别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在他眼里犹如灰尘一样毫无存在感。
他只要他的安全。
如今庄尘已至十岁,他知道会今晚死很多人,正好清除掉他与凡间的所有联系,待会儿趁乱可以让他“死”于兽灾。
杨府庭院里石灯灯火绰约,章有鹤一行与杨如是在庭院里告别。
章有鹤抬头看天,浓云一阵一阵地遮掩月亮,从云间缝隙可以瞥见今晚月色的不祥。“今天似乎不太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布袋。
“章小友,出什么事了?”杨如是看着望天发呆的章有鹤,凭他几十年的阅历,要说他没发现章有鹤神情的不对都不可能。“啊,哦……没什么,杨大人,我等就告辞了,请等待我等的好消息。”
杨如是叹了口气,道:“那三位小友还请保重。”徐希星抚摸着他的剑刃道:“放心吧,杨大人!我们一定凯旋归来!等我把蛇头提回来给您瞧瞧!
“诶!姐,你又打我!”
徐希月佯怒道:“你又吹牛!待会儿可别吓尿了!”说罢,她不安地看了看章有鹤,她也感觉到了什么。章有鹤对她笑了笑,摇摇头,示意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