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的医术真的非同一般。我在医馆住了五天,吃了五天他配的药,已经感觉身体大好了。那瓶凝肤露,也渐渐治好了我额上的伤,只是很奇怪,每当上药的时候,我堕崖后无端出现在左手的血玉镯子就会散发出一层淡淡的莹白色的光亮,很柔和的光圈环绕着血玉镯子,上完药后,光圈便自动消失。
顾展延对鬼医的态度始终冷冷的,前天晚上,我问他,他才把其中缘由缓缓道来。原来当年顾展延母亲病重之时,曾像鬼医求救,鬼医答应了,但条件是要顾展延从此当他的徒儿,远离长怿侯府。长怿侯自然不同意,顾展延母亲也不同意,顾展延年纪尚小,做不得主。鬼医就眼睁睁地看着顾展延母亲病逝了。
“谁!”我看见一个人影在门前闪过,推门追出去,只看见一个绛色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吱呀一声,隔壁的门开了,顾展延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刚才有人在我门外。”我淡淡地说,那个背影好熟悉,“是个女子,我看到她的背影。”
“你觉不觉得这医馆很怪。”顾展延突然问我,不待我回答,他便拉着我往前走。“走,跟我去看看。”
顾展延带着我走出我们住的独立小庭院,在偌大的院子里兜兜转转,来到院子的最深处,是一座石质的屋子,上面牌匾写着“炼房”二字。顾展延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我到窗户底下,里面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晰。
“……药我会带回去,你的话我也会带回去,其他的事你就别管了。”是个女声,声音也很熟悉。“她的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鬼医回答,“她若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了。只是那长怿侯世子……”
“你想都别想!”女子冷冷地打断鬼医下面的话。他们为什么在说我和顾展延?“王爷的事办得如何了?”
“已经办妥当了,等乱红姑娘一走,我定会亲自上门为王爷效力,烦请姑娘告知王爷。”鬼医为什么会对一个女子如此俯首贴耳?
听见里面的人似乎要推门出来。顾展延又拉着怔怔的我走了。
王爷?哪个王爷?难道不是什么觉情宫的人救我吗,怎么回事?我如堕五里雾中,这背后,究竟藏了些什么?
海棠树下坐定,顾展延问我:“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女子?”
我抬头看看天边的残月,叹了口气,为什么似乎我看到的感觉到的,和事实本身,总是隔着那么厚的屏障。“你也应该认识,她是风雨楼头牌,云影。”刚才看她的背影,我就猜测到了,一听声音,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只是今晚的她,言语中里多了几分寒气而已。
“云影?”顾展延沉吟一阵,却没有说什么。“我也不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我也想知道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无力道。
“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去探究,听完就忘了吧。这些事,不是你可以去操心的,如果你想安稳过日子的话。”顾展延带几分警告意味对我说。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看着顾展延,希望他能告诉我点什么。“比如他们口中的王爷,你知道是谁对吗?我既然知道了,自然是无法置身事外的。”
“我不知道,一切尚不明朗。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也许天仪要变天了。而天仪三大家族,必须肩负起匡扶明氏天下的使命。”他说着,眉头蹙将起来。
“为什么天下只能姓明?”我把长久以来困扰着我的问题问了出来。“明氏天下传至今五百余年,到底凭的是什么。”
“宿命。”顾展延竟然说出了这么一个答案,“是宿命。天仪国只能姓明,你知道吗,原本天仪开国以来,辅佐明氏君王的有四大家族。”他叹口气,说了起来,“但在四百年前,西边的长宁侯家族起兵造反,从西边一直打到仪都,决胜前夜,长宁侯暴毙,长宁军不战而败,长宁家族功败垂成。更令人吃惊的是,皇帝没来得及将长宁侯诛九族,长宁侯家族以及所有跟长宁侯造反一事有莫大关联的人,一夜之间,同一时刻,全部暴亡,死状极惨,上千条人命,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未能幸免!”我听着,感觉寒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顾展延脸色凝重,接着说:“死亡原因始终没查出来,这就成了天仪最大的悬案。事态离奇,人人惧怕,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异姓人敢夺天易主了。倒是明家人鬼打鬼的事偶有发生。长宁侯造反一案的史料,藏在皇宫里,时间久了,也被人渐渐忘了。但是,余下的三大家族,长宁侯造反案成了家族继承人的必修之课。”
“这么说,天仪四大家族,确实是伴随着天仪国而生的?五百多年前助天仪开国皇帝明治打天下的,就是天仪后来的四大侯?”我问他,他点了点头。
“两位好兴致,花前月下,促膝长谈。”云影出现在院子门口,微笑地看着我。她款款走到我们跟前,“云影想和乱红姑娘聊两句,不知顾世子可否同意。”顾展延看着我,征询我的意见。我点了点头。他看了云影一眼,走开了。
我迫不及待地问她:“云影,你怎么……”
“不必问,乱红姑娘,云影不会答你。”她眉眼露出一丝笑意,“正如我不会问你江珊去了哪儿一样。”
我一窘,换上一副陌生的神情问她:“那云影姑娘找我何事?”
“云影只是奉命来告诉了乱红姑娘,伤势既然已经好转,就速速回京。”她转过身,“此地不宜久留。”
宫里的事她也知道?“你到底是谁,到底在为什么做事!”看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问。“风雨楼那个单纯的云影哪儿去了,这个心机重重的云影又是从哪里而来的。”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激烈地质问,她怔住了,半晌才说,“你只需记着,云影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绝不会害你半分;而你,也不要去探究与你无干的事。”
说得容易,人已置身事中,如何能不闻不问。“云影……”我刚想说什么,只见云影一个转身,留下一句“告辞”,就轻易地越过墙头走了。又一个深藏不露的人。
顾展延走了出来,“她跟你的救命恩人必定有莫大的联系。你对她的底细知道多少?”
“我原以为我很了解她,可是今晚一见,我发现我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她。”我无奈地说。“我们明天就启程回京城吧。”
“回去以后你怎么办?”他问我。“什么怎么办?”我不解。“你的容貌。”
“依旧是乱红。”我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
天亮后,和顾展延准备向鬼医告辞离开,却发现,人去楼空。找遍了上上下下,只发现那个宁儿躺在炼房门口,已经气绝身亡。
疑云团团,却不容细想,我紧紧地跟着顾展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