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她没事,只是喝醉了,你们快扶着她吧。长怿侯也醉了,我去看看他,你们把乱红送到正厅吧。”
她们俩奇怪地看着我,问:“醉了不是应该送进房里吗,公主您是不是也喝高了?”
“傻丫头,我自有我的道理,走吧,把她的包袱也带上。”见她们还不动弹,我没好气地道:“你们真的以为你们的乱红姐姐会轻易离开我吗,如果不趁她人事不省的时候把她送走,她会走吗?”
话一说完,两个小姑娘就两眼泛着泪光了,我摆摆手,示意她们快行动。
我折回八角亭,看见顾展延依旧趴在桌子上,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我推推他:“展延,醒醒。”
他抬起头,醉意仍在,睡眼迷茫地看着我:“千仪啊,乱红呢,我们再喝。”
我吃力地扶起他,快速将一个小纸包和一封信塞进他的胸前,轻轻地在她耳边说:“我送你回侯府吧,别再喝了。乱红就交付给你了,无论重阳夜如何,你都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乱红好好的,她哪里需要我照顾,我想照顾的人却从来都不给我机会。”他开始胡言乱语。隔墙有耳,我赶紧打住他的话:“好了,我们走吧。”
这时,小喜子和小乐子来了,恭敬地道:“公主,让奴才们扶着长怿侯吧,他喝醉了,伤着您就不好了。”
将军府正门,监视将军府的士兵严阵以待,不肯放行。纯儿洁儿扶着“乱红”,小喜子小乐子扶着烂醉如泥的顾展延,我站在中间,睥睨道:“怎么,本宫的话不好使?”
“长公主,您看,您就别为难小的们了,上面吩咐过了,入夜后将军府只许进不许出。”一个士兵谦恭地道。
“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着,本宫才是你们要守着的人。”我心知不妙,只好死撑到底,“本宫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送客出门都不行了,你们,你们,啊!”我低喊一声,捂着肚子,皱紧眉头看着他们。
“长公主!”“夫人!”众人大惊。我心里恨恨的,我就不信我治不住你们。我四周看了看,那个大内侍卫统领此刻上哪儿去了。
“长公主,您就回去好好歇息吧,长怿侯和乱红姑娘就让他们在府上休息一晚吧,明日我等定给长怿侯放行。”他们继续阻拦我。
我怒道:“放肆!将军不住,你们让本宫留宿长怿侯,居心何在!”
“得了,别跟她废话了,把她赶回将军府就是了,”人群中一个言语粗俗不怕死的人开口道,“什么将军不在,都是阶下囚了,哪里还有什么公主将军,给她三分颜料倒开染坊了!”
听罢,我怒气腾地冒起来了,袖子里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怕声音露出破绽,我压下怒气问道:“是谁?”
一个尖嘴猴腮的士兵站了出来,我冷笑着走过去,他大无畏地看着我,我一笑倾城,他竟有几分痴了。我缓缓拔下头上的白玉钗,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将白玉钗刺进了他的右肩。他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狠狠地看着我。我不想取他性命,引起众怒,只是想震慑一下这群人。
可是人群中有人愤怒了,叫嚣着,却没人再敢行动。我镇定自若,摆摆手,示意他们将“乱红”、顾展延二人送进马车。
“慢着!”侍卫统领终于出现了,他淡定地走到我跟前:“属下的人不知礼,惹长公主生气了,长公主教训的是。只是属下想看看这乱红姑娘,不知可否。”
我一惊,脸上却不为所动,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后背冷汗却隐隐地冒了出来。张伯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我。
侍卫统领走近“乱红”,伸手在她的耳后摩挲了一阵,忽然他的神情严峻起来,我的心跳加速,看着他的动作,一瞬间宛若一年之久。“好了,你们走吧。”他垂下手,平静地对我说:“长公主,得罪了。”
我偷偷地舒了一口气,逼自己镇定地吩咐车夫启程,叮嘱他好好驾车,别伤着醉了的长怿侯。
却在此时,一匹骏马飞奔而来,拦住马车,来人一跃而下:“乐然王有令,想请车中的乱红姑娘到乐然王府走一趟。”说着便撩开了车帘子。
我紧绷的精神几近崩溃。“慢着!”我厉声喝止,“本宫有话想告诉这位壮士,乱红是长怿侯的人,有什么事,也该等长怿侯清醒了以后再说。况且,天色已晚,一个姑娘家,到你们乐然王府,四皇兄他就不怕——”我话说一半,停了。这个死老狐狸,不知道谁通知的他。
来人思索了一番,说:“长公主说的也有道理。小人还有一事相求,小人想看看乱红姑娘的左手。”
不好!我往了这么重要的一个细节。怎么办!在场的人都如醉五里雾,傻傻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那人正慢慢将“乱红”扶了出来,靠在马车驾驶座上,车夫怔怔地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迫不得已,只好来强的了。可我尚未来得及喊张伯,“乱红”的左手袖子已经被捋起,一个血玉镯子赫然入目。
之后的事我几乎都忘了,只记得马车哒哒地慢慢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君园离将军府下人们住的地方比较远,想必莫君锐是不想被人打扰吧。这正好有利于我的计划。我遣走娟儿她们,说今晚不必伺候着,让她们回去好好休息。而张伯像是觉察出了什么,来找我,隐晦地问了一些问题,我也跟他耍起太极,无关痛痒地说了一通,还跟他说等事情过去了,让他收拾细软,将军府上能卖的卖,卖的钱就让他收起来,应该够他一家子过下半辈子了。
送走所有的人,我反锁上了君园的大门,等到更深人静之时,便开始我的离开之旅。我将事先藏好的酒往君园每个房间离门最远的角落都撒慢了酒,点燃了火。最后,是千仪的房间,我用衣柜等杂物堵住门窗,撒了一地的酒,我平静地站在房子中间。
其实我是怕死的,因为我能来到这儿,让我开始相信,世间是有神有鬼的,我如此的死法,死后回到什么地方去,这个想法让我害怕。我不想再次经历今生这样的痛苦,失去才知道珍惜。
顾展延如果知道我以这样的方式来救千仪,他或许会抱憾终生,又或许不会。他是如何料准我会用易容术换走千仪,又是怎样如明宏所说的欺骗我的,都不重要了。当我亲耳听见他说出“若是我连自己要守护的人都保不住,我这个长怿侯还当来作甚!”的话,亲眼看见千仪左手的血玉镯子时,我顿时明了,顾展延为了千仪,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更遑论我的性命。我扪心自问,我怨顾展延吗?其实答案是否定的。这本来就是我要的结果,明宬一离开,我就想随他去了,只不过推迟了几年,既然能用我早已该死之命来换取千仪的两条人命,我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儿,我将手中的火把扔在地上,平躺在床上。火苗顺着地上的酒香,眨眼间溢满了房间的地板,火苗窜得很高,很快又爬上了柱子、家具,剧烈燃烧的浓烟开始升腾。感觉身下有点热,火苗在床底下着隔着厚厚的玉质床板撩拨我背部的神经。我怕疼,我不想被活活烧死,于是又划开了左手的动脉血管。
明宬,我来了,你在哪儿。你说,我是不是疯了,我可以找一具尸体来代替千仪在这儿被烧焦,如此,等火烧尽,也会留下一具骸骨。可是我不,我知道你一定不忍心看我受苦,我要你出来见我,明宬。
烟雾越来越浓了,我的眼睛被熏得不听使唤地涌出了眼泪,意识也越飘越远。
我想,等这场大火烧到尽头,人们就会发现将军府变成一堆灰烬,所有属于将军府的荣辱都在骁骥大将军的“通敌叛国”和千仪公主的殉情中消逝。留下来的,或许只是将军府中的一具具的骸骨;又或许过了不久之后,这堆废墟上又会建起一座豪宅,这样的话,莫君锐和明千仪的故事,就再也没有存在过的证据了;幸运千百年后如果还能被人提起的话,怕也只是落一声叹息,叹莫君锐负了国,负了家,负了那个一片痴情的千仪公主。
至于我,一个名叫乱红的婢女,是没有人会知道的。也好,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想到这,我突然笑了,“生也空,死也空,人生漫漫一场空”,这话真准,不知隐冥现在在哪儿,如果我能再见他一次,一定告诉他,他真的是活神仙,因为我们几个人的命运,顺着他的话,几乎一一应验!
我的双眼已经模糊,到处都是红色跳动的火苗,耳边皆是噼啪的木料燃烧的声音,分不清是热是冷还是疼……如身在炼狱一般。一声巨响,似乎是房梁倒了,我猛地睁开眼睛,似乎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没入火海之中。
是不是他来了?我来不及多想,头部似被硬物砸中,一阵剧痛,失了知觉。
嫁衣乱红·第二卷朝堂色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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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告诉大家,我最初的构想,这就是全书的结局了,可是差不多半年下来,写着写着,我不忍让书中我一手创造出来的人落得如此下场。虽然人物塑造尚嫌弃稚嫩,可是我依旧喜欢他们,即使在虚构的世界里,我也希望他们获得幸福,所以,还有第三卷。
这两天挤牙膏似的挤,我居然平均一天码了四千三字(可别笑,对我来说这个数字可喜可贺了哦),所以啊,大家要多多收藏推荐,给我鼓鼓劲儿,快快写完全文吧。谢谢大家。(*^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