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将军府住了三两天,确知千仪这几年过得确实不错。将军府的仆人,从到到小,都对千仪心悦诚服。老管家张伯世代跟随莫家,对莫家忠心不二,莫君锐不在的这些日子,千仪说多亏了他,将军府才没自乱阵脚。如此一来,我对这位老管家也多了几分敬重。
昨日顾展延来过,说他近日联合长安侯长思侯在朝中斡旋,希望能将莫君锐救出来。可是皇帝竟然将顾展延找了去,训斥了一顿,说让他被恃着作为守护家族就任意妄为,这天下注定是姓明的。说这些话时,张伯也在场。原来顾展延一直没瞒着他莫君锐的事,就是为了在将军府内外统一口径,将千仪瞒住。见顾展延对我的态度,张伯对我也更加信任了。
而莫君锐的部下,对莫君锐的不白之冤就更加忿忿不平了,如果不是莫君锐治下甚严,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顾展延跟我说,前不久就有莫君锐的一个副将找他——因为大家都知道莫君锐和顾展延是挚友——说与其担了这个污名什么都不做,不如就直接反了。顾展延对此人甚是怀疑,刚查了一半此人的底细,就发现他暴毙身亡了。其中真意不言自明。不过幕后之人这样投石问路,实在是太傻了,这不白白暴露了一颗有力的棋子了?不过也说明另一个问题,就是莫君锐的事已成定局,他是在问顾展延的意思。
“姑娘。”张伯唤醒沉思的我,他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我从房里出来,勉强扯了个笑容:“张伯有事找乱红?”
“姑娘,是这样的,方才宫里的公公来传话,说淑妃娘娘病重,想见见夫人。”将军府的人管千仪叫夫人。
潇淑妃病重了?想起那个温润如玉,曾为我所累的女子,心中一阵怅然。如果千仪知道了,又免不得伤心一番。“那赶紧去通知公主,潇淑妃和公主的交情不浅,她想见公主,自然合情合理。”我不假思索地跟张伯说。
“万万不可,姑娘,”张伯担忧地说,“宫中人多口杂,只怕……”
不愧是老管家,遇事脑瓜先转几个弯。我点头称是:“还是您想得周到。可是张伯,公主不去也不行,不若乱红跟着去,流言蜚语能挡则挡,实在挡不住的,也能看着点公主。”
“姑娘,老朽正有此意。”张伯赞赏地看着我。我忧心忡忡,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说:“事不宜迟,那我们快去通知公主吧。”
千仪听到潇淑妃的消息果然很沮丧,直接安排了马车就赶进宫里。
之前千仪跟我说,太后的遗旨里,有这么一条,大概意思就是,后位虚空已久,不可一直空悬着,指名要瑜贵妃为一国之母。这个安排合情合理,亦在我的意料之中。如果不是我整垮明宏和容德妃的那一招借刀杀人,潇淑妃依旧冰清玉洁,还是有机会的。尽管她是受害者,可是作为皇后娘娘,是不容许有一滴脏水上身的,说到底,是我毁了她。而瑜贵妃为人端庄华贵,以德服人。太后在时,辅佐太后将后宫打理得头头是道。同时她也育有二皇子,加上她的娘家多年以来也知进退,从未仗着瑜贵妃而作威作福,她父亲尚书令更是在她荣登中宫之时,挂印离去。此皇后一上位,就受人称道。
可是在我看来,如今的形势,当了皇后,更不是好事。乐然王对皇位觊觎已久,经过几年的阴谋诡计,现在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瑜贵妃当了皇后,她的二皇子也不一定是太子,即便是,二皇子也没有能力和乐然王抗衡的,国舅爷又辞官归田了,皇后这一支,是完全没辙,任人宰割了。只望乐然王打的是和平战,不祸及这些无辜的人。
可是潇淑妃怎么又突然病重了?她虽然娇弱,可身子骨一直硬朗,莫不是碰到什么事了,对了,她的十二皇子,如今也有五岁了吧。皇宫娘娘的娘家没辙,不代表潇淑妃的娘家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如果是这样,就更加麻烦了。
承和帝十二个孩子,六子六女,皇子中成年的三个已经没了两个——明宏、明宬。未成年的是八皇子九皇子和十二皇子,八皇子九皇子的母妃的娘家都没戏,就真的只剩下潇淑妃的十二皇子了。
“乱红,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身体不适,”马车里,本已满脸愁容的千仪反而担心我。“如果不适,就别跟着我进宫了。若是碰上那翩昭仪,又得不安宁了。”
“我没事,公主,我也想见见潇淑妃和十二皇子。”我扯了扯嘴角。翩昭仪,就是过去的翩婕妤,如果没有皇后娘娘,只怕她这几年会将皇宫弄个底朝天。皇帝一直对翩昭仪“宠溺有加”,而这个翩昭仪,就不知道好歹,心狠手辣人人不齿,皇帝要是对哪个宫女多看一眼,那个宫女势必得脱层皮。
“夫人,安东门到了。”将军府的车夫隔着帘子通报千仪。千仪应了声,起身下车。千仪虽然仍是长公主,可毕竟嫁了出去,冠了夫姓,不再姓明了,进宫也得把马车停在宫门,再乘轿子进去。
看了一眼高大的宫门,我跟着千仪一步一步走进这个曾经禁锢了我半生的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