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春日,我在溪边洗衣服,尿片堆得跟座小山似的。两个小家伙将我和若荷夫妇累得够呛,连上了年纪的简大娘都累得老骨头都要散了。我嘴角含着笑,心想,哎,虽是辛苦了点,可是心里高兴啊。我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
脚步声由远而近,我佯装不知,来人在我背后站定,我在水中看见了模糊的倒影,抓起一件刚洗好的衣服,转身一甩,来人伸手一挡,水洒了他一身,他无奈道:“你这是……”我反手一指,来人以一个及其怪异的姿势站定——脸愁得跟苦瓜似的,左手还抓着一件衣服,右手捂着胸口被水打湿的部位。“哈哈哈……”我看着顾展延,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没笑完,顾展延却动了,把衣服往我这边一抛,拍拍他身上的水珠:“谁教你的三脚猫功夫。”我暗忖,这死小子,武功果然是不错的,虽然我没用什么力道,可是也不至于那么快就冲破穴道。
我笑了笑说:“我无师自通的不行啊。”他看了看我,也笑了。我一直看着他,微笑不语。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就指着那堆尿布,对他的随从说,去,把那些东西洗好了,否则就给爷留在这深山野林,不用回玄洲了。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这还是那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顾世子吗。
山溪流水淙淙,和煦的春风吹拂着,我和顾展延坐在溪边草地上,相对良久无言。最后,我轻叹一声,问他:“这些年过得怎样?”
“没有以前那么自由自在了,不过还行吧。”他这一说,便打开了话匣子。原来我离开的一年后,他的父亲便整个家业交给了他,自己就安享晚年去了,就是说长怿侯就是顾展延了。这些年忙忙碌碌打理家族的事务,经常在京城和玄洲之间奔波,倒也没什么事,就这么忙碌着。
很多事,似乎都停在了我离开之前,我也不愿再去想,想到千仪,又问他。他神情一下子就暗淡了,我紧张地问:“千仪怎么了?”
他抬头看着天,阳光映着他美好的轮廓,我看着几乎入迷了,他成熟了,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小侯爷了。忽然,我的脑中出现闪现出一对明亮的眸子,我回过神来,低头揪了根草把玩着。
想了想,他笑笑说:“挺好的,和君锐恩恩爱爱,日子过着悠闲自在,在将军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地地道道的当家主母。她还时常念叨你,不知道你在外面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想到千仪,我心里暖暖的;又想问顾展延他当爹了没有,又觉得不大合适,就住了口,只说:“大家都好就好,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好不是。”他又转过头来看我:“你呢,三四年就在这大山里度过了?”
其实我知道,他是想问我去了赫彰没有。我略去一些事情,把离开京城后的经历三两句说了一下。其实江湖上因为红颜泪闹得那么厉害,他不可能不知道的。他蹙眉道:“是的,你走之后,江湖上关于红颜泪的消息不胫而走,接着又出现了很多冒充你的人,我当时担心你有危险还派人找过你,可是找不到。后来又过了一阵,红颜泪的事又不了了之。可没想到三年来,你竟然离我这么近。”
是啊,我心想,这么近,却那么远。
他一直盯着我的脸看,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的脸……”却找不到词语再说下去。
我的脸?我伸手摸了摸左脸淡淡的刀疤,三年了,很多事都过去了,可这个伤疤却一直无法被时间磨灭。我自嘲道:“是不是很丑?是赫彰四公主赐给我的。”顾展延听了,脸色阴沉着看着我。
三年前那个黄昏,离开明宬从赫彰皇陵出来,刚走没几步路,就有一伙人拦住了我的去路,二话不说便把我抓了起来,然后正主出来了,赫彰四公主,就是明宬的发妻。原来她一直知道明宬对一个女子念念不忘,今日听说丁琅嬛带了个女子来皇陵,她就猜到是我。索历和丁琅嬛自然也就赶过来救我了,他们兄妹俩吵闹了一阵,四公主就把我放了,其实我知道她原本就没想伤害我,不然她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在索历眼皮底下抓我。毕竟我相信,能让明宬俯首以对的女人,不会太差。可是,四公主兴师动众,赫彰王不可能不知道,他也不可能放过我。
于是我再度入狱,不同的是这次是赫彰的大内监牢,还连累了若荷。赫彰王预备将我炼成天下无敌的毒物,可是,赫彰的蛊术传女不穿男,而莱塔儿和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的四公主两个人不从,加上索历的再三求情担保我不会联合其他人对付赫彰,赫彰王气得一掌把龙椅都给拍碎了。最后,四公主又搬出那个上古传说,说红颜泪乃彼岸花仙子心血所化,而那个传人必定容貌不凡,而如果毁了她的脸,红颜泪无反应,且传人的血无法滴入红颜泪,则说明那个传人并不具备使用这件神器的能力,而红颜泪也就不会对赫彰造成任何威胁。此言一出,众人皆惧,容貌之于女子,是何等的重要,可对心如死灰的我,什么都不是。于是,四公主就在我脸上划了一刀,我的血也融不入红颜泪,赫彰王无奈,就把我给放了。莱塔儿给过我治疗脸上伤疤的药,可是那时候的我,一副躯壳而已,根本就不在乎。还是若荷心疼我,逼着我上药,不然,只怕我的脸,会更难看。
回到家里,简禄和若荷紧张招呼顾展延和他的随从,又留他吃了午饭。而顾展延看着我和这一家子,什么话也没再说。我知道如果没有事,他不会来找我,因为见面聊那么久了,他始终不提皇宫半个字,对千仪,也是只言片语。
他心事重重告辞后,我越想越不对,急急赶上去在半路截住他,逼他说真话。
“真的没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好不好,也好告诉千仪,别让她老惦记着。”他苦心解释道。我看着他急着撇清关系的样子,就来气,捡起一根枯树杆就朝他乱挥,他一边躲一边解释,他的随从在一边看着急得求爷爷告奶奶,又不敢上来拉我。
一阵闹腾后,我累得气喘吁吁,他支开他的随从后,我忍不住把话一股脑倒了出来:“顾展延,虽然你我无缘,但是作为朋友,我自问对你的默契还在,可你呢,怎么对我,我知道你不想打扰我现在的生活,可是如果你和千仪有什么事,你现在瞒了我,我以后知道了,你让我怎么办,你就忍心我背着无数的枷锁过一辈子吗!”想起明宬,我的心痛又涌了上来。
顾展延慢慢地垂下了头,说:“好,我告诉你。千仪确实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