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洋的求婚无限期地失败。无论冷清洋如何信誓旦旦,又有李苹在一旁帮腔,都没有劝服黄菜花和简朴这一对母女。简朴坚持着要嫁给简直的决定,决不动摇。黄菜花保持着反对态度,却也不相信冷清洋要娶简朴是发自真心的。
这种争执在简直抱着花束进来后,冷场。
“你怎么来了?”
李苹没好气地反唇相讥。
“我不应该来吗?”
简直以反问代替回答,针尖对麦芒。李苹立时断电。简直当然应该来,他现在是简朴的未婚夫。比谁都有资格。
“送给你!”
简直把怀里的花递给了简朴。还是第一次特别仔细地去看简朴。嗯,很清秀雅致,眉梢眼角里带出现代女性少有的古典气质,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诗经里的一句‘终温且惠,淑慎其身’。这样的女子,或许不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女朋友,甚至不适合做爱人,但绝对适合做妻子。娶简朴,倒也不枉为做丈夫。
“谢谢!”
简朴接过简直的花束,被那红白相衬及姹紫嫣红,恍了一下眼。时运嘻笑着的五官好像从花里浮了出来,扭捏着地说:“金主大人,我回来了,你还爱我吗?”
简朴那句气愤的“不爱”刚要脱口而出,花束里的人影却先与她浅淡成一片白茫茫了。简朴的泪水,便忍不住地流了出来。心痛的无法呼吸一般,抱着那束花,快速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并在李苹试图跟进来之前,反锁上了房门。
“简朴,简朴,你怎么了?”
李苹着急地敲门声以及质问简直的话,尖利地在门外响起,“你在花上做什么手脚了,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见到你的花就会哭呢?”
简直无比坚定地回答:“兴奋的。”
“操NIMD兴奋!”
李苹好久没有爆粗口了,今天性急说起竟也不觉陌生,还很顺口。
简直也不生气,还平静地说:“很抱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没有妈,怕是会让李小姐失望了。”
“你——”
李苹又一次断电,且彻底断电。李苹越加断定简直绝对是个异类,异类——
“李苹,你也刚回来,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
冷清洋连忙拉开扑在门上,有些抓狂的李苹,拿起李苹丢在玄关处的行李,把李苹送回了隔壁李苹自己的家。
“简直,我们要好好地谈一谈了。”
冷清洋和李苹刚出门口,门还未带好,一直坐着冷眼旁观的黄菜花终于开口了。
这件事上,黄菜花除了在听史密斯宣布遗嘱时,失态指责过简直,并没有再发表第二回意见,甚至连句话都没有多说过。
冷清洋和李苹包括简朴,他们谁也没有见过简风行,对于简风行为什么会立这样的遗嘱,谁也想不清楚,但做为简风行生命中惟一的伴侣,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年,但黄菜花了解简风行,那个人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绝对不会做这样在别人眼里荒唐的事情的。
“简风行为什么要收养你?”
黄菜花又一次仔细打量了简直。一如第一眼看到一样,瘦弱苍白,除了温和淡泊的神情,无一可取之处。以简风行那么挑剔的眼光,不应该选这么一个人做接班人的。
“养父觉得我好控制吧。”
简直想也没想,脱口答道。
“好控制?”
这是黄菜花没有想到的。
“我残疾,生活不能自理,但我聪明,过目不忘,特别是对金融走势、经济数字、证劵投资等资本掌控的很好。这样的身体配这样的头脑,不是很好控制吗?”
简风行能在那么多的孩子里挑中不起眼的他,肯定是有原因的。简风行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懂,他只是不说罢了。简风行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呢?
简直的回答,让黄菜花沉默了。
“你为什么要娶简朴?”
约有三分钟,黄菜花才又问。
“阿姨是不是想问,养父为什么要让我娶简朴?”
黄菜花愣了一下,简直果然聪明,竟猜到了自己心里所想,倒也不好隐瞒了,只得点头。
“嫁给我这样的丈夫,不是很省心又很自由吗?”
简直自嘲地笑了一下,又很快地恢复了。
简直这样的态度,黄菜花反而不知如何再问又要说些什么了。黄菜花是个遇强则强,遇软会更软的人。面对一团棉花的简直,黄菜花很无力。
“你应该不愿意娶小朴吧,阿姨不强求你,只要你劝服简朴,这事……就算断了,简风行有多少钱,和我们母女没有关系,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的钱,他走的那天,我就当他死了,我只想我女儿幸福。”
“阿姨怎么觉得,简朴嫁给我会不幸福呢?你应该相信我养父的判断,简朴嫁给我会比嫁给时运稳定的。”
简直笑得意味深长,黄菜花愕然。
“阿姨,我很喜欢简朴,来中国之前,我就见过简朴,养父在两年前就找到你们了,只不过是没有打扰你们,那时……”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就知道他蓄谋已久,他和我耍了一辈子心机,现在又耍到我女儿身上了……”
黄菜花义愤填膺地叫嚷着,简直颇感无奈地摇头。每个人都有一个死穴,这话看来是没有错的,简风行绝对是黄菜花的死穴,还是一点就疯的穴位。
简朴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转,已经是夜半时分。她对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累并睡着的,一点也不记得了,简直送的那束花孤零零地倒在床边卧枕的地方,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简朴晃了晃还是有些发晕的头,扶着床头,慢慢地站了起来,光着脚站在地板上,摁开了台灯,找到了距离相差一米多远的一双拖鞋,趿在脚上,出了卧室。
简朴还以为家里的人都走了,终于可以清静一会儿。走到客厅的转廊处才注意到朦朦月光中,落地窗处,简直一如继往地坐在那里,像很久以前,时运还没有走的那个时候一样。简朴有了片刻的恍惚,觉得时光好像倒流。
简朴刚想悄悄绕过,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有单独直面过简直,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脚步刚动,就听到简直说:“你醒了?”
“是!”
简朴硬头皮应道。
“饿了吧?”简直摇着轮椅转过身来,“厨房里有熬好的粥,在电饭煲里。”
“呃……”简朴愣了一下,“你做的?”
“嗯,可能不如时运做的好吃,不过,一个写言情小说的人说过,思念也是需要力气的,你总得吃一点才能有力气想他。”
“我……”
这话若是别人说,简朴只当是劝慰了,可这话偏偏是简直说出来的,她即将要结婚的男人……
“有些人总要慢慢才能忘掉,我不相信没有忘不掉的人和事。”
简直摇着轮椅,滑到简朴的身边,挑起的薄唇,有一抹笑意,“婚礼我订在日本横滨,日期订在情人节,喜欢吗?”
见简朴没有回答,简直接着说:“知道你不会喜欢,所以,按我喜欢的来就好了。”
“你为什么答应娶我?你明知道我不爱你,难道是为了简风行的遗产吗?”
“随你怎么想吧,我觉得娶你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一个瘫子,能找到你这样的带着亿万嫁妆的女人,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吃亏,养父立这样的遗嘱对我算是偏爱了。”
简直的脸上浮上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在银铂色的月光映照下,从简朴的角度看过去,竟有一点扭曲。
“简直,你有喜欢过的人吗?”简朴只觉得从简直身上扑面而来一种凄凉,“如果没有简风行,让你自己选择,你一定不会选择我吧?”
“简朴,我和你不一样,从我一出生便被亲生父母抛弃开始,我就没得选择了。”
选择那是个奢侈的东西,简直的命里根本没有。
“简朴,你想太多了,与你没有好处,我只能告诉你,你与时运……不,应该叫贺之龙介,你们的感情到此为止了,贺之家族绝对不会允许再有血统不存正的人继承族长之位了。”
怕简朴听不懂,简直又说:“贺之龙介的母亲已经是台湾人了,贺之龙介身上二分之一的血统不是本国民族的,这已经让贺之家族的长老们有些耿耿于怀了,如果贺之龙介再娶一位外国女人,生下来的孩子,本国血统启不是只有四分之一了吗?那个古老并且古怪的家族是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再发生的。贺之龙介离开你,是为了你好。贺之家族是一个信奉铁血的家族,他们做事不留余地。你的生命会受到威胁的。”
原来时运叫贺之龙介。那日在地下室里随口蒙上的姓氏,竟然是对的。或者……,难道从那个时候,时运就有了离开的打算了吗?他已经想起了一切……
简朴越想心越沉,像是溺进无穷无尽的潮水中,不可自拔了。
“距离结婚还有两个月,这段时间你可以尽情地想,我无权阻止,但我们结婚之后,我希望你尊重我,我不是个大方的男人,特别是对自己的女人,千万不要背叛我。”
简直的最后一句绝对是警告,可简朴抬头仔细去看,简直的神情竟无一丝威胁之意。
“去喝粥吧!”
简直还未等简直完全反应过来,便已经摇着轮椅去厨房了。
望着那陷在轮椅里,清瘦的背影,简朴颦起双眉。
在春节客运来袭和民工学生返乡的潮流之中,不管顶着多大名头、身后有着多么雄厚背景的贺之龙介,现在拿着姓名是陈小时的身份证的叫着时运的男人,迷茫了。
从来不知道在中国,花钱坐车和坐飞机也像是打架一样的时运,经历了重重艰险和道道屏障,总算到达了离开了两个多月的延海。
一切的景物还是那么熟悉,透着一种亲切感,让时运衰败了许久的心情,在飞机着地的那一刻,瞬间升腾成跃跃欢欣。
时运迫切地想见到简朴,把这一段时间离别时的相思之情倾泄而出,还有隐藏在自己身后的那些不能对别人说的秘密,全部说出来。
带着这种急切,时运几乎是用百米跑的速度冲出飞机场的。在机场外面的等候位处,很快打到出租车,报了简朴家的小区名称后,心情忐忑不安地坐了上去,渐渐生起了近人情怯之感,不知见到简朴第一句话说什么好,挨打肯定是会有的, 不过没关系,只要简朴肯原谅他,把他打成简直那样,他也认了。
这样想着,时运竟有些小孩子偷听糖块的惴惴,连坐在驾驶位开出着车的司机师傅都看出时运的不安了,笑着说:“小伙子,你这是去见女朋友吧?”
“嗯嗯!”
时运连忙点头。
“挺长时间没见到了?走之前打架了吧?”
司机师傅还真是经验老道,一猜就准。
时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只要抱住她的腿,打定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方针,她气一消,就没问题了。”
时运大囧。司机师傅果然是老手。一定没少遇到这样的问题。不得不承认,这是好招法。
见时运虚心好学地支着耳朵听,司机师傅很高兴,又侃侃而谈起来。从飞机场到简朴所在小区,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在司机师傅的说话声中,很快过去了。
眼见着那片熟悉的建筑物闯进眼帘,时运只觉得视线升起一层水雾,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