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曰:先王之道,以仁为首,兵家者流,用智为先。盖智者,能机权,识变通也。信者,使人不惑于刑赏也。仁者,爱人悯物,知勤劳也。勇者,决胜乘势,不逡巡也。严者,以威刑肃三军也。楚申包胥使于越,越王勾践将伐吴,问战焉。夫战,智为始,仁次之,勇次之。不智,则不能知民之极,无以诠度天下之众寡。不仁,则不能与三军共饥劳之殃。不勇,则不能断疑以发大计也。
贾林曰:专任智则贼,偏施仁则懦,固守信则愚,恃勇力则暴,令过严则残。五者兼备,各适其用,则可为将帅。
梅尧臣曰:智能发谋,信能赏罚,仁能附众,勇能果断,严能立威。
王皙曰:智者,先见而不惑,能谋虑,通权变也。信者,号令一也。仁者,惠抚恻隐,得人心也。勇者,徇义不惧,能果毅也。严者,以威严肃众心也。五者相须,阙一不可。故曹公曰,将宜五德备也。
何氏曰:非智不可以料敌应机,非信不可以训人率下,非仁不可以附众抚士,非勇不可以决谋合战,非严不可以服强齐众。全此五才,将之体也。
张预曰:智不可乱,信不可欺,仁不可暴,勇不可惧,严不可犯。五德皆备,然后可以为大将。
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
曹操曰:部曲、幡帜、金鼓之制也。官者,百官之分也。道者,粮路也。主者,主军费用也。
李筌曰:曲,部曲也。制,节度也。官,爵赏也。道,路也。主,掌也。用者,军资用也。皆师之常法,而将所治也。
杜牧曰:曲者,部曲队伍,有分画也。制者,金鼓旌旗,有节制也。官者,偏裨校列,各有官司也。道者,营陈开阖,各有道径也。主者,管库厮养,职守主张其事也。用者,车马器械,三军须用之物也。荀卿曰:“械用有数。”夫兵者,以食为本,须先计粮道,然后兴师。
梅尧臣曰:曲制,部曲队伍,分画必有制也。官道,裨校首长,统率必有道也。主用,主军之资粮百物,必有用度也。
王皙曰:曲者,卒伍之属。制者,节制其行列进退也。官者,群吏偏裨也。道者,军行及所舍也。主者,主守其事用者。凡军之用,谓辎重粮积之属。
张预曰:曲,部曲也,制,节制也。官,谓分偏裨之任。道,谓利粮饷之路。主者,职掌军资之人。用者,计度费用之物。六者,用兵之要,宜处置有其法。
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
张预曰:已上五事,人人同闻;但深晓变极之理则胜,不然则败。
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
曹操曰:同闻五者,将知其变极,即胜也。索其情者,胜负之情。
杜牧曰:谓上五事,将欲闻知,校量计算彼我之优劣,然后搜索其情状,乃能必胜,不尔则败。
贾林曰:《书》云:“非知之艰,行之惟难。”
王皙曰:当尽知也。言虽周知五事,待七计以尽其情也。
张预曰:上已陈五事,自此而下,方考校彼我之得失,探索胜负之情状也。
曰:主孰有道?
曹操曰:道德智能。
李筌曰:孰,实也。有道之主,必有智能之将。范增辞楚,陈平归汉,即其义也。
杜牧曰:孰,谁也,言我与敌人之主,谁能远佞亲贤,任人不疑也。
杜佑曰:主,君也。道,道德也。必先考校两国之君,谁知谁否也。若荀息料虞公贪而好宝,宫之奇懦而不能强谏是也。
梅尧臣曰:谁能得人心也。
王皙曰:若韩信言项王匹夫之勇,妇人之仁,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谓汉王入武关,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秦民亡不欲大王王秦者是也。
何氏曰:《书》曰:“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抚虐之政,孰有之也。
张预曰:先校二国之君,谁有恩信之道,即上所谓“令民与上同意者”之道也。若淮阴料项王仁勇过高祖,而不赏有功,为妇人之仁,亦是也。
将孰有能?
杜牧曰:将孰有能者,上所谓“智、信、仁、勇、严”也。
梅尧臣同杜牧注。
王皙曰:若汉王问魏大将柏直,曰“是口尚乳臭,不能当韩信”之类是也。
张预曰:察彼我之将,谁有智、信、仁、勇、严之能。若汉高祖料魏将柏直不能当韩信之类也。
天地孰得?
曹操、李筌并曰:天时、地利。
杜牧曰:天者,上所谓“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上所谓“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
杜佑曰:视两军所据,知谁得天时地利。
梅尧臣曰:稽合天时,审察地利。
王皙同杜牧注。
张预曰:观两军所举,谁得天时地利。若魏武帝盛冬伐吴,慕容超不据大岘,则失天时地利者也。
法令孰行?
曹操曰:设而不犯,犯而必诛。
杜牧曰:悬法设禁,贵贱如一。魏绛戮仆,曹公断发是也。
杜佑曰:发号出令,校孰下不敢犯。
梅尧臣曰:齐众以法,一众以令。
王皙曰:孰能法明令便,人听而从。
张预曰:魏绛戮杨干,穰苴斩庄贾,吕蒙诛乡人,卧龙刑马谡,兹所谓设而不犯,犯而必诛,谁为如此?
兵众孰强?
杜牧曰:上下和同勇于战为强,卒众车多为强。
梅尧臣曰:内和外附。
王皙曰:强弱足以相刑而知。
张预曰:车坚马良,士勇兵利,闻鼓而喜,闻金而怒,谁者为然?
士卒孰练?
杜牧曰:辩旌旗,审金鼓,明开合,知进退,闲驰逐,便弓矢,习击刺也。
杜佑曰:知谁兵器强利、士卒简练者。故王子曰:“士不素习,当陈惶惑,将不素习,临陈门音 变。”
梅尧臣曰:车骑闲习,孰国精粗?
王皙曰:孰训之精?
何氏曰:勇怯强弱,岂能一概?
张预曰:离合聚散之法,坐作进退之令,谁素闲习?
赏罚孰明?
杜牧曰:赏不僭,刑不滥。
杜佑曰:赏善罚恶,知谁分明者。故王子曰:“赏无度,则费而无恩,罚无度,则戮而无威。”
梅尧臣曰:“赏有功,罚有罪。
王皙曰:孰能赏必当功,罚必称情?
张预曰:当赏者,虽仇怨必录,当罚者,虽父子不舍。又《司马法》曰:“赏不逾时,罚不迁列。”于谁为明?
吾以此知胜负矣。
曹操曰:以七事计之,知胜负矣。
贾林曰:以上七事量校彼我之政,则胜败可见。
梅尧臣曰:能索其情,则知胜负。
张预曰:七事俱优,则未战而先胜,七事俱劣,则未战而先败。故胜负可预知也。
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
曹操曰:不能定计,则退而去也。
杜牧曰:若彼自备护,不从我计,形势均等,无以相加,用战必败,引而去之,故《春秋传》曰,允当则归也。
陈?曰:孙武以书干阖闾曰:“听用吾计策,必能胜敌,我当留之不去,不听吾计策,必当负败,我去之不留。”以此感到阖闾,庶必见用。故阖闾曰:“子之十三篇,寡人尽观之矣。”其时阖闾行军用师,多自为将,故不言主而言将也。
孟氏曰:将,裨将也。听吾计画而胜,则留之,违吾计画而败,则除去之。
梅尧臣曰:武以十三篇干吴王阖闾,故首篇以此辞动之。谓王将听我计而用战必胜,我当留此也,王将不听我计而用战必败,我当去此也。
王皙曰:将,行也。用,谓用兵耳。言行听吾此计,用兵则必胜,我当留,行不听吾此计,用兵则必败,我当去也。
张预曰:将,辞也。孙子谓今将听吾所陈之计而用兵,则必胜,我乃留此矣,将不听吾所陈之计而用兵,则必败,我乃去之他国矣。以此辞激吴王而求用。
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
曹操曰:常法之外也。
李筌曰:计利既定,乃乘形势之势也,佐其外者,常法之外也。
杜牧曰:计算利害,是军事根本,利害已见听用,然后于常法之外,更求兵势,以助佐其事也。
贾林曰:计其利,听其谋,得敌之情,我乃设奇谲之势以动之外者,或傍攻,或后蹑,以佐正陈。
梅尧臣曰:定计于内,为势于外,以助成胜。
王皙曰:吾计之利已听,复当知应变,以佐其外。
张预曰:孙子又谓我所计之利,若已听从,则我当复为兵势,以佐助其事于外。盖兵之常法,即可明言于人,兵之利势,须因敌而为。
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曹操曰:制由权也,权因事制也。
李筌曰:谋因事势。
杜牧曰:自此便言常法之外势。夫势者,不可先见。或因敌之害见我之利,或因敌之利见我之害,然后始可制机权而取胜也。
梅尧臣曰:因利行权以制之。
王皙曰:势者,乘其变者也。
张预曰:所谓势者,须因事之利,制为权谋以胜敌耳,故不能先言也。自此而后,略言权变。
兵者,诡道也。
曹操曰:兵无常形,以诡诈为道。
李筌曰:军不厌诈。
梅尧臣曰:非谲不可以行权,非权不可以制敌。
王皙曰:诡者,所以求胜敌,御众必以信也。
张预曰:用兵虽本于仁义,然其取胜必在诡诈。故曳柴扬尘,栾枝之谲也,万弩齐发,孙膑之奇也,千牛俱奔,田单之权也,囊沙壅水,淮阴之诈也。此皆用诡道而制胜也。故能而示之不能。
张预曰:实强而示之弱,实勇而示之怯,李牧败匈奴、孙膑斩庞涓之类也。
用而示之不用。
李筌曰:言已实用师,外示之怯也。汉将陈反,连兵匈奴,高祖遣使十辈视之,皆言可击。复遣娄敬,报曰:“匈奴不可击。”上问其故。对曰:“夫两国相制,宜矜夸其长。今臣往,徒见羸老。此必能而示之不能,臣以为不可击也。”高祖怒曰:“齐虏以口舌得官,今妄沮吾众。”械娄敬于广武,以三十万众至白登,高祖为匈奴所围,七日乏食。此师外示之以怯之义也。
杜牧曰:此乃诡诈藏形。夫形也者,不可使见于敌,敌人见形,必有应。《传》曰:“鸷鸟将击,必藏其形。”如匈奴示羸老于汉使之义也。
杜佑曰:言已实能、用,外示之以不能、不用,使敌不我备也。若孙膑减灶而制庞涓。
王皙曰:强示弱,勇示怯,治示乱,实示虚,智示愚,众示寡,进示退,速示迟,取示舍,彼示此。
何氏曰:能而示之不能者,如单于羸师诱高祖,围于平城是也。用而示之不用者,如李牧按兵于云中,大败匈奴是也。
张预曰:“欲战而示之退,欲速而示之缓,班超击莎车、赵奢破秦军之类也。
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李筌曰:令敌失备也。汉将韩信虏魏王豹,初陈舟欲渡临晋,乃潜师浮木罂,从夏阳袭安邑,而魏失备也。耿?之征张步,亦先攻临淄。皆示远势也。
杜牧曰:欲近袭敌,必示以远去之形,欲远袭敌,必示以近进之形。韩信盛兵临晋,而渡于夏阳,此乃示以近形而远袭敌也。后汉末,曹公、袁绍相持官渡,绍遣将郭图、淳于琼、颜良等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绍引兵至黎阳,将渡河,曹公北救延津。荀攸曰:“今兵少不敌,分兵势乃可。公致兵延津将欲渡,兵向其后,绍必西应之。然后轻兵袭白马,掩其不备,颜良可擒也。”公从之。绍闻兵渡,即留,分兵西应之。公乃引军行趋白马,未至十余里,良大惊来战。使张辽、关羽前进击破,斩颜良,解白马围。此乃示以远形,而近袭敌也。
贾林曰:去就在我,敌何由知?
杜佑曰:欲近而设其远也,欲远而设其近也。诳耀敌军,示之以远,本从其近,若韩信之袭安邑。
梅尧臣曰:使其不能赜。
王皙同上注。
何氏曰:远而示之近者,韩信陈舟临晋,而渡夏阳是也。近而示之远者,晋侯伐虢,假道于虞是也。
张预曰:欲近袭之,反示以远,吴与越夹水相距,越为左右句卒,相去各五里,夜争鸣鼓而进,吴人分以御之,越乃潜涉,当吴中军而袭之,吴大败是也。欲远攻之,反示以近,韩信陈兵临晋,而渡夏阳是也。
利而诱之。
杜牧曰:赵将李牧大纵畜牧人众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喜,率众大至。牧多为奇陈,左右夹击,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也。
贾林曰:以利动之,动而有形,我所以因形制胜也。
梅尧臣曰:彼贪利,则以货诱之。
何氏曰:利而诱之者,如赤眉委辎重而饵邓禹是也。
张预曰:示以小利,诱而克之。若楚人伐绞,莫敖曰:“绞小而轻,请无磗采樵者以诱之。”于是绞人获楚三十人。明日,绞人争出,驱楚役徒于山中,楚人设伏兵于山下,而大败之是也。
乱而取之。
李筌曰:敌贪利必乱也。秦王姚兴征秃发亻辱檀,亻辱檀悉驱部内牛羊,散放于野,纵秦人虏掠。秦人得利,既无行列。亻辱檀阴分十将,掩而击之,大败秦人,斩首七千余级。乱而取之之义也。
杜牧曰:敌有昏乱,可以乘而取之。《传》曰:“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武之善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