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没有声音,若非店家一直注意着大门处的动静,只怕就是来人走到他身旁来他也不知道。
店家在看到来人时莫名怔愣住了,觉得这本就寒冷的天气在那一瞬间变得冷得彻骨,好似脚边的炭盆都失去了温度。
店家经营这间温然茶楼已有三十载,见过的人可谓无数,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只一眼便令人觉得胆寒的人,明明来人什么动作都没有做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还是一副穷酸的模样,可偏偏,他就是觉得不寒而栗。
他脸上的那一张无脸的漆黑面具,就像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般,黑沉诡异,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要去往何方,带着寒意,莫名可怕。
然店家的怔愣只是一刹那,刹那后他忙从柜台后走出来,走到来人跟前,朝来人深深躬下身,咽了口唾沫后才恭恭敬敬道:“大人在二楼雅字间,公子,楼上请。”
来人向店家微微颔首以示谢过,抬脚往楼上去了。
店家没有在前领路也没有在后跟上,甚至不敢抬头,半晌后才缓缓直起腰看向二楼方向,只觉自己胸中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这到底……是何人?
二楼雅间的门扉是大开着的,便是那只有见了王上才会起身相迎的右相楼远此刻也是站着的,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似乎早早就已在这等候了。
来人才堪堪跨进雅字间的门槛,楼远便已向来人躬身抱拳道:“公子守时,楼某未楼下相迎,还望公子莫怪。”
来人并未做声,只听楼远又道:“公子可要坐下尝尝这温然茶楼的茶水及点心?这儿……”
楼远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来人冷冷打断,声音如戈壁沙石,粗糙干哑,“一个时辰。”
楼远默了默,而后浅笑道:“公子时间宝贵,楼某又岂敢耽搁,那公子便楼下请,马车已在楼下备好。”
来人沉默,转身出了雅间。
楼远走在来人身后,目光停在来人头上那一束高高的发辫上,若有所思。
就在茶楼外那一辆双马拉行的华丽马车的车轮正缓缓滚动时,一道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黑影忽地掠到马车底部,将背部紧贴在马车底板上。
黑影的动作疾如隼轻如燕,是以周遭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南碧城西城门外,亥时。
一辆灰篷马车行驶到西城门外再无法往前,只听车夫边拉住马便转头朝后边车厢道:“公子,今夜庙会开始,这路根本就是堵了,马车进不去。”
“那便在这儿下车吧。”马车里换来温雅好听的男子声音。
“可这西城门到皇城还有一大段距离。”车夫看着人来人往全是人头的城门处,紧紧拧起了眉。
“无妨。”马车里的男子声音还是温温雅雅的,“我也许久未曾逛过庙会了,既然遇上了,便走走吧,左右时辰也已晚,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回去了。”
“是,公子。”既然主子已这么说,车夫也只有听从的道理,于是跳下马车握着马缰等着马车里的男子下来。
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名年轻的公子,一袭净色海蓝色锦袍,剑眉星目,凤仪翩翩,风姿特秀,正是正从西城回到南碧城来的五皇子司郁疆。
率先下马车的是炎之,手里抓着一领斗篷,待司郁疆下了马车后随即为他披上斗篷。
赶车的是炎陵,见着司郁疆下了马车后拿起放在方才他坐着的横栏上的长剑,松了马缰后往城门走去,不一会儿只见两名城守跟在他身后往马车这儿走来,城守见了司郁疆欲下跪行礼却被炎陵制止住,待司郁疆走进城门后,炎陵才叮嘱他们几句,跟上了司郁疆的脚步。
两名城守忙将马车小心翼翼地牵到一旁。
人多,炎之和炎陵紧紧跟在司郁疆身后,一直紧握着手中长剑不敢松,面上神色更是冷肃的,眼神更是警惕的,好似周围会有什么蛰伏着的危险般。
反是司郁疆面色如常,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市,眼神忽然有些暗淡,似自言自语道:“希望今年的庙会能像往年一样圆满。”
只当他话音刚落时,他只觉眼前攒动的人头之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晃过。
司郁疆忽觉自己的心紧张了起来,竟是在熙攘的人群里迈开了大步,朝前挤去。
炎之与炎陵一时惊住了,赶忙跟上去。
当司郁疆拨开人群来到一处卖假面的摊子前时,他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准确来说,是惊喜。
要在假面摊子前停留的,是融雪,因为她被摊子上那各种各样或真实或滑稽的假面吸引住了。
不过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王八假面,因为她想到了楼远,于是她掂着脚尖取下那个王八假面,扣到脸上面对着秋桐摆着脑袋笑道:“桐姐姐,像不像楼王八蛋?”
“噗——”秋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融雪十分高兴,将假面往上一抬,斜搭在自己脑门上,继续去看其他假面,然后却又被前边摊子上摆着的糖人勾去了兴致,假面也不看了,忙蹦了上去。
秋桐怕把她跟丢了回去不好和楼远交代,而从皇寺回来自兴平街开始,融雪乐上头了几乎每个摊子都捡了东西来买,秋桐方才话一出口也不好收回,春荞又不放心把银钱交给秋桐使,于是便在后边边付银钱边拾掇融雪捡买的各种玩意儿,一时还没有跟上来。
是以当秋桐去跟融雪时没忘跟冬暖故道:“八小姐在这儿稍等等,等春荞过来了你们在一起走。”
冬暖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她去看着融雪就行,不必跟着她。
秋桐想着这八小姐不是那傻不拉几的小乞丐,只不过一会儿而已,应当不会出什么状况,便放心地去跟融雪了。
司郁疆见到冬暖故时,假面摊子前只有她自己。
她没有走动,而是慢慢打量着眼前形形色色的假面,最后将目光定在一张蛇脸假面上,只不过这蛇脸假面挂在最高处,就算她踮起脚抬高手也够不到,当她垂下手正要让老板给她拿时,忽然一只修长白净的手闯入了她的眼帘,轻轻松松将那张蛇脸面具给取了下来,递到了她面前,伴随着温雅的声音道:“姑娘想拿的可是这个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