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铭皇膝下伴有一儿三女。大皇子与大公主为龙凤胎,是现下最为受宠的丽妃所出,虽为长子长女,但人们对其并无好感。大皇子慕倾皓生性愚笨,于政治上毫无建树,终日与一众纨绔子弟嬉笑玩闹,流连花丛。大臣们不知联合上书了多少次,却因他是唯一一位皇子,虽心有不满,倒也无可奈何。大公主慕倾乔与慕倾皓一个脾性,为人尖酸刻薄、嚣张跋扈,习得一身武功却不通文艺,是以恶名四起。更甚者将其编入童谣,就连街头巷尾的孩子都会咿呀成曲:“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伊人念乔,寤寐厌之。”由此,人们对她的厌恶程度可见一斑。
二公主慕倾泓为容妃所出。她如容妃一般端庄优雅、顾全大局,且精骑射,善歌舞,是铭国有名的才女。大铭在男女参政方面并无明显界限,凡是有才之人,皆能为国献计。而慕倾泓自幼饱读经纶,在治国方面有独到的见解,此次江南水灾便是使了她的计策,方才未成大错。
三公主慕倾晗则承了生母淑妃的性子,以温婉大方出名,颇具才情,甚得才子才女拥戴。
慕宸至今未立皇后,先皇后落筱铭早已于五年前薨逝,其一子一女亦葬身于火海之中。落筱铭是慕宸的结发妻子,虽知书识礼却素来不喜红妆,早时跟着慕宸征战沙场,曾以一门独创的阵门列法大败敌军,顿时名声赫赫,是位令法门宗师砚澜都敬佩不已的奇女子。只可惜红颜薄命,后来慕宸伤心欲绝以致大病不起,现身子虽调理了过来,但心中难免有道坎,遂迟迟不肯立后。
这可急坏了后宫各妃,那个位置好不容易空着,于是乎绞尽脑汁各种法子都使了出来。无奈皇上不好女色,那些献媚争宠的办法也就无所用处,所以女人间的战争便打得轰轰烈烈。慕宸倒也放任她们不管,如今爱人已逝,于他而言,所谓后宫佳丽三千,不过形同虚设,为牵制朝廷罢了。
“啊——”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响彻了大公主府的每个角落。慕倾乔一醒来便觉得浑身如同被碾压过般酸痛不适,本想唤人前来伺候,无奈喉咙干涸沙哑得如火在烧,便忍着身体的疼痛挣扎着起了床。心中正暗自咒骂时,视线却在不经意间略过了梳妆台上的雕花铜镜……
看着镜中那个满脸血痕的自己,慕倾乔也顾不上嗓子难受了,直接大叫出声。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吼叫打破了大公主府难得的一时宁静,守在门口的丫鬟立即推门而入:“公主,你怎么了?”
“我的脸,我的脸!”撕裂的声音散落得支离破碎。女子皆有爱美之心,更何况是自持颇有几分姿色的慕倾乔?
丫鬟清涟赶忙低头,恭恭敬敬地答道:“公主昨日与柳小姐二人一同出府游玩,时至夜半还未归,奴婢本以为公主宿在了右相府,便差人去右相府中询问,可谁知公主您并不在柳小姐那儿,奴婢这才让人去寻回公主,却发现……”
“说!”慕倾乔怒不可遏,若是被她查出这事是谁干的,她势必将之抽骨剥皮。
清涟自然知道大公主的脾性,若是说出事实,她必然会受到公主的一番毒打,她随意鞭打奴仆的事儿以前发生得还少么。可是如若不将实情告知,她的下场会更惨,大公主可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而她,绝不能将家人作为赌注。
清涟心中不禁苦笑连连,可面子上还是得表现得唯唯诺诺。她把头垂得更低,答道:“奴婢是在青楼门口找到公主的。”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大公主,看见慕倾乔的神色愈发的狰狞,她倍感压力地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当时公主全身上下未着寸缕,仅被一张薄衾拥覆,脸上脏污异常,满布鲜血,身上还有……”清涟说不下去了,她怕一说出来,大公主就会将她给杀了。
“还有什么?”慕倾乔的火爆脾气上来了,她堂堂一国公主、天之骄女,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
“还有……”清涟的额角冒着层层冷汗,硬着头皮说道,“公主身上还有许多青紫印记和吻痕。”说完这些,清涟早已虚脱,双腿一软,跌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轰”!似乎有什么在脑袋里炸裂开了。吻痕?印记?还有身体的酸痛?不,这不可能。她虽年仅十六,可这代表着什么她不是不知道。“你们为何不一同跟随叫我回府?”慕倾乔指着清涟狠声质问道。
清涟赶紧摇头,结巴道:“是,是公主您说自己武功高强,让奴婢不必跟着的,还,还说有我们这些丫鬟跟着会破坏心情。”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定是你在骗我,是你这个贱婢在骗我!”慕倾乔满眼的不可置信,脸上的表情浮夸狰狞,如九幽冥府的邪煞一般,能够让她重视程度高于容貌的,便只有贞洁了。
清涟闻声早就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似是怕大公主一个冲动便会出来将她给杀了那样,逃跑时还不忘把门给关上。而其他下人则在慕倾乔发出第一句吼声时便离开了这个院落。废话,在大公主暴怒时留在她的视线之内,那不是找死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慕倾乔脸上虽然愤怒,可心底却是凄凉一片,贞洁没有了,她以后还能嫁人吗?言世子还会要她吗?她心爱的男人若是知道她失了贞洁,肯定会弃她如敝履,那她这辈子该如何熬过?慕倾乔狼狈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果真红痕遍布,心理活动正剧烈时,却忽略了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无影苑中,慕倾席正悠闲地与自己对弈。三月暖阳洒下柔和的暖意拂袖大地,阳光透过层层绿叶化成斑驳圆点映于白衣之上,时而调皮的跳动着,好不快活。慕倾席一手执一子,一手托腮凝思,或捧白茶饮之,静谧,平和。偶有微风徐过,凌乱了耳边的一缕发丝,素手轻抬,随意地将之挽于耳后,神情淡淡不为所动,依旧遗世独立。
世人皆谓认真的女子最为美丽,离卿透过窗棂望去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位女子。她柔顺的长发仅用一缕素白发带系着,简单,干净。脸上还有些许未脱的稚气,却又带着一股淡漠,可望而不可触及;漂亮的大眼睛清澈无比,似天真,可隐藏于天真背后的却是看不透的深邃。离卿心念一动,铺展白纸,立即将眼前美景描绘下来,一气呵成。苍树,阳光,棋子,伊人,伴着一种朦胧的美感,嵌入画中,天衣无缝。他虽为右使,喜爱刀枪剑戟与武功秘籍,却唯独对这绘画颇具情感。
离卿唇边勾着一抹柔和的微笑,正仔细端详自己的大作时,忽的神色一凝:方才作画时过于入迷,这才发现她的眉眼竟与那个人的如此相似。错觉?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阁主的真实面容,还是他来这画室碰巧看到的,平日里阁中之人皆以面具示人。或许只是有那么点相似罢了,天下容貌相似之人多了去了,他竟会因为这一点巧合就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不禁苦笑一声,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吗?她们,真的好像,一样美得惊心动魄,一样冷得淡漠残忍。
“小姐,大公主府里热闹非常呢。”暮汐不知何时到了,青铜色的半面面具遮掩不了她唇边的灿烂笑容,“大公主如今可是又怒又急,现正拼命地沐浴洗污,还摔瓶砸碗,脾气火爆的很,如发狂了般。”
“跟瑽瑢说一声,她干得很好。”
“瑽瑢最擅长的便是这等事了,听到小姐的赞赏后肯定会乐上几天的。”暮汐轻快地说道,又似想起了什么,“瑽瑢还让我告诉小姐,别忘了与她的约定。”
“难得瑽瑢不愿要银子了,我该是高兴还是担忧呢?”慕倾席喃喃道。
“小姐,你与瑽瑢定了什么约定啊,她竟乐成那样。”暮汐没有听到慕倾席的喃喃自语,本着求知的心理,不懂便要问。
慕倾席不自然地别过了头,一向淡定的她耳根竟然泛起了可疑的红晕,故作平静地开口:“不过给了她一大笔银子。”
“凭她那爱财的性子,恐怕也没有其他东西合她胃口了。”暮汐稍稍点了点头。
暮汐啊暮汐,你若知道她宁愿要那个不切实际的约定也不要我开出的天价银两,你会不会被吓傻呢?
“还有,‘花想容’已建造完毕,装横物件也一一到位,瑽瑢早已训练好了姑娘,过两日便可以开业。”
“这件事就让她放手干吧,分成由她,我只要‘花想容’成为京城第一大青楼。”
“说起青楼,瑽瑢将大公主从草丛丢到门口的那家青楼已被大公主的人折腾得倒闭了,瑽瑢倒也少了个竞争对手。”暮汐缓缓说道,“这大公主也真是的,仅因身上那些被瑽瑢胡闹出来的印记便认定自己没了清白,确如人们口中那般是个愚笨之人。”
“慕倾乔还是处子之身的事实迟早会她发觉,既然她自己愿意这般认为,便让她多闹腾几天吧,这才对得起我付出的代价。”想起瑽瑢那邪恶的笑容,慕倾席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