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汐，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怎的如此吵闹？”慕倾席翻了个身，慵懒地舒展着双臂，声音里带着些孩子撒娇的意味。
“席儿，你醒了？”
慕倾席一怔，揉了揉朦胧的双眸，待头脑清醒时睁大眼睛望去，只见慕宸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早晨刚起床是她最迷糊的时候。
“我可是昨天夜里就来了，还特意带了新制的衣裳给你。只是你早早地就入了睡，可怜你爹我一人等你等到天亮。”慕宸托着腮，好不幽怨地说。
“你又何必等得这么久，叫醒我不就得了。”慕倾席拉开被子坐在了床榻上，上下打量着他，“瞧你，黑眼圈都出来了，脸色也憔悴不少。”说着便从床头一个暗格里拿了瓶凝膏出来，用食指沾了些就往慕宸的下眼睑涂去。
慕宸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席儿?”
“这东西可珍贵了，我以前受伤的时候全是靠它才把命给捡回来的。”慕倾席认真地将膏药抹匀了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眼圈就淡了许多。“过会儿便行，我先去梳洗。”
“好。”慕宸的眼角有些湿润，趁着她去洗漱的间隙，他仔仔细细地把床榻给整理了一遍，心里尽是感动和满足。“这东西给我用还真是暴殄天物。”但这也说不定是个态度转变的好征兆，席儿难得对他这么温柔，他定要将亏欠她的那五年给补回来。
“这是怎么了，都没停下来过。”慕倾席听着外边嘈杂的人语声，拧着眉头从浴间走了出来。
慕宸似乎毫不在意地笑道：“今日各国的使者都到了，或许是有人闲不住出来走走，才弄得如此热闹。”
“那你不用招待他们吗？”
“他们只需在使节馆安置下来便可，其余事项明日早朝会再详细商讨。别管那些，席儿，来看看这衣裳合不合身。”
慕宸拿起桌上的一袭碧蓝宫装，对着慕倾席抖展开来，勾勒白莲的寸寸银色丝线闪着亮光，优雅而高洁。“若是席儿穿起这衣裳，必定极美。”
看着这精美细致的绫罗绸缎，慕倾席有一瞬的恍惚。想起某个人，某些事，她不禁低垂眼帘，淡淡说道：“不了，我穿我平时的衣服就好。”
慕宸细细打量着宫装，一脸迷惑：“为何？可是这衣裳不合你心意？若是不喜欢，我叫人改了便是。”
“不是，这衣裳挺好的，搁着吧，改日我拿去给晗姐姐。只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穿其余颜色的衣服了。”自她杀第一个人起。
“这样啊。”眼中没有一丝气恼，“那嫁衣呢？不知不觉，我的席儿都长这么大了呢。”慕宸放下宫装，靠着床前的案几，微笑道。
“嫁衣……”
烈得如火，艳得似血。
“席儿可有意中人了？”
“呵。”慕倾席突然嗤笑一声，原本柔和的双眼瞬间变得冰冷，“这事，你不是最为清楚吗？”
慕宸微垂眼帘、沉默不语，只是眸中神色变了又变。
“'明月楼'的杀手是你的人吧，若是想要探我虚实，实在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毕竟我一直都不知道席儿你的实力如何，要在这宫中生存下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既然你能够从一班小小人马的身上就想到了一切，看来是我多虑了。”慕宸挤出一抹笑容，“没想到却是被那小子捡了个便宜去。
慕倾席淡淡说道：“这你大可放心，既然我选择回来了，就不会重蹈覆辙。只是，我毁了你的情报网支点，你就没有一句质问？”
“起初听闻这事的时候我的确非常生气，也试过运用多种渠道去打探到底是何人所为，却都还是未果。后来，一个死里逃生的手下告诉我说灭楼的领头之人是一个黄毛丫头，这倒是让我滋生了许多兴趣。而那时，＇无双阁＇恰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组织一夜崛起成了＇天下第一阁＇。”
“所以你就查到了我的身上。”
慕宸笑着说：“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可是你又知道些什么？”慕倾席冷笑道：“我在＇明月楼＇内部一个极其隐秘的阁室里发现了当年那场大火起缘的证据，虽有些零碎，却还是有着蛛丝马迹可寻。若不是因着那八年的情分，我还真以为是你杀了她。噢，不止娘亲，还有我和凌儿！”
“席儿你，你在说什么？”慕宸的身子绷得僵直，微微地颤抖着，垂在身侧的双手呈拳头紧握，脸色苍白得恐怖，嘴唇毫无一丝血色可言。“不，这不是真的！”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吗？抑或者说，你根本就是在逃避？”慕倾席眸中冰冷一片，“难道你还天真地认为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吗？＇明月楼＇的主人怕是早已易名了，他潜伏在你的身边，利用你那所谓的至上皇权，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好事。你个傀儡皇帝当得还真是成功。”水雾渐渐覆了眼前的世界，慕倾席咬着下唇，硬是不让眼泪流下来，至少，在他面前，她决不能露出一丝软弱的表情。
“希望你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坚定地转身，她要离开这个压抑的空间。
“席儿！”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一只受伤的囚兽，拼命地拉扯着锁链与铁球。
慕倾席停下了脚步。
“你身体里的毒，是怎么回事？”即便她再如何绝情与他，有些事也决不能不管。
“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自身吧。”眼里闪过一抹狠决，慕倾席快步走了出去。
慕宸拳头一挥，重重地砸在了洁白光滑的墙壁上，殷红的鲜血顺着健壮有力的手臂滴落下来：“慕宸，你真窝囊！”他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悔恨的泪水。
谁言男儿无泪？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慕倾席出了房门后便盲目奔跑着。她说的不都是事实吗？可为什么，心还是好痛。
“阁主？”离卿原本只是在这曲廊里随意逛逛，突然看见慕倾席远远地跑来，正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想到被她一头撞进怀里。
离卿正迷糊着，忽觉胸口处有些湿湿的凉意，低头一看，只见慕倾席的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袍襟，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埋头在他怀里啜泣起来。
向来不近女色的离卿顿时变得手足无措。她哭了？怎么办？离卿这可是真慌了，只能用手轻轻拍打着慕倾席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没过多久，慕倾席便推开了离卿，眼睑微垂，神情淡漠，只是脸上还残留着楚楚动人的泪痕。
离卿手忙脚乱地递过一方洁净的丝帕，说道“擦擦吧。”
“谢谢。”
此时天空下起了飘飘扬扬的小雨，将舒未舒的柳条轻轻地低吟着，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低了下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但又确是真实地在流淌着。
离卿没有追问她落泪的缘由，慕倾席也没有对他解释什么，两人心灵之间的距离隔得刚刚好。只是，情感是无法制止的，真相是无法埋没的，他俩注定纠缠不休。是缘？是劫？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终究只能归于天意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