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洋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眼看着三个六扇门的黑衣人拖走了三具同伴的尸体,见宁拙言三人没有留下自己的意思,抱了抱拳,转身离开——身后地上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
百姓们和衙役已经跑得一个人都见不到,繁华的金陵城中居然还有这样一处安静的地方,恐怕这样的事不多见。
待六扇门的人都走光了,性急的柳沉霜这才发问道:“宁……兄弟,这朝廷鹰犬如此可恶,合我们三人之力,这些走狗定能杀光,为何你要阻止我们?况且那老贼受伤不轻。”
轻轻叹了一口气,宁拙言把半截剑背回背上,少了那么一小截剑尖,整个剑的重量完全不同。
“如果我猜测的没错,我们可能遇上一个大麻烦了。”
虽然此地的一场短暂的战斗死了三个人,血迹却没有多少,反而是贺洋这个大活人流的血最多。
“大周对修道门派向来以拉拢为主,六扇门就是集各家合力而建,主要针对的是反对朝廷的门派,从不会主动对中立门派出手。一件小小的孩童拐卖案,却在第一时间牵扯到了这个不属于任何衙门的神秘机构,二位可想过这是为何?”
莫一样是聪明人,很快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系,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宁兄弟的意思是,此事可能牵扯到了皇室成员,甚至是……皇帝本人?”
宁拙言缓缓点了点头,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这一点,只觉得今天的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贼喊抓贼的泼皮们居然能勾结上官府中人,共同栽赃于一个有人证的拐卖案,这还不算,居然在短时间内连六扇门都出动了。
什么样背景的人,会连六扇门都出面包庇?
也就是说,一个来头不得了的人,主使着这一件,甚至可能在看不见的地方有着许多件儿童拐卖的事件,不仅混混泼皮,连官府和六扇门都能与之配合,保护着这见不得光的罪恶之手,这会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六部都没有权力驱使六扇门,而当今那个上任就杀了三千多人的皇帝至今也没有立太子……
莫一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清莲教连凌虚观都比不上,若是朝廷决心要对付清莲教,那么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回到师门然后大家集体跑路。
“宁兄弟,兹事体大,愚兄这便要回到师门,报告今日之事。”莫一样向宁拙言深深一礼,“若不是此事,结识宁兄弟必谋共醉一场,他日若有缘再聚……”
莫一样心乱如麻,谁的家门要有倾覆之厄,都难免会失去分寸,牵着已经惊惶失措的妻子:“告辞!”
这两人一走,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宁拙言一个人,孤单孑然的身影在夕阳鲜红的晚霞下显得格外冷寂。
宁拙言发了半天呆,在脑子里思索今天发生的这些事,然后朝着一棵大树一笑,声音里又回复了那种慵懒而让人安心的缓慢感:“你怎么还在?”
一个大耳朵露了出来,然后是一双同样大的眼睛,再然后一个小脑袋从树后伸了出来,那个出身必定不凡的小姑娘,穿着那件破破烂烂还衣不蔽体的所谓衣服,赤着脚,畏缩着从树后走出来,到宁拙言面前便是大礼参拜。
“苦儿无依无靠,无家可回,若是仙人不弃,求随侍在仙人左右,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大周并不流行跪礼,眼睛大得过分的苦儿一脸你不收留我我就会饿死被狼吃掉的无助表情,你猜宁拙言会怎么回答呢?
慢吞吞的宁拙言完全没有先前拔剑之后闪电般的反应和速度,硬是等小姑娘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实打实的头之后才叹了口气,扶着她仿佛瘦得一碰就会折掉的小胳膊,站了起来。
“你太聪明了。”
金陵城这种雄伟而繁华的都城,不要说宵禁,就连闭门都是酉时的事。
等宁拙言终于从万元阁换回一个炉鼎,一些丹修启蒙的药材,踏上回程之路时,守门的禁军士兵正打着呵欠大声喝呼着让进出城门的人再快一点。
苦儿重新换了一件小小的道袍,一双同样小小的麻耳鞋,洗了一个澡,也重新挽了一个道髻,就象是一个小小的道僮。
她身上背着一个小小包裹,里面散发着阵阵的香气。
飘香居的大包子,宁拙言肯定这一家做包子的手艺仅次于自己。
苦儿背着十几个大包子,却不能吃,因为宁拙言不让,这个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小仙人”很郑重的告诫说:“你现在只能喝粥,甚至只能喝两碗,否则你的肚子会有炸开的危险。至于包子,从明天开始你才可以吃。”
对苦儿来说,就算让她吃草也不是不可以的事,反正又不是没吃过,至少还能吃。可是在那些泼皮那里的时候她三天都滴米未进。
肚子里那些香香的粥象装在桶里的半桶水一样晃当,哐当哐当的响,苦儿不知道宁拙言是不是听到了,或者是听到了假装没听到,好丢人。
不过小丫头很满意自己的新发型和新衣服。
上一次穿新衣服的时候,已经遥远的记不得了。
想到这里,刚刚开心了一会的苦儿又流出泪来。
这时,宁拙言突然停了下来,一脸严肃,但是语气很温和的问道:“苦儿,你姓什么?”
“苦儿没有姓。”
“唔。”宁拙言的表情看上去象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苦儿这个名字不听好。从现在开始,你就叫甜儿,好不好?可能以后的日子会有些忙碌,有些劳累,但会有许多喜欢你的大哥哥大姐姐,一点儿也不会苦,好不好?”
宁拙言语速放得更慢了,用着商量的语气问道:“若是你不嫌弃,姓秦怎么样?秦甜甜。”
甜儿毫不犹豫的答道:“好的,仙长,我就叫秦甜甜。”
“不要叫我仙长。记住,我叫宁拙言,从现在起,你也可以叫我七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