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雪让被缚,经柱国、定国两兄弟提点之后,答应反水。柱国对他吩咐当如此如此,便先行告辞,只留下来四人看管监视。
定国却还不死心,待柱国走后,仍苦苦相逼道:“我大哥轻饶尔狗命,我却还要问尔,还有何事未招?”
雪让这下子乱了,瞄了一眼周围站着的四人,又看看定国,叹求道:“我乃罪人,并无回旋之地。可我既从天命,便不应有丝毫隐瞒之意。量我等手无寸铁之人,如今但看公势,也必然胆裂魂飞,不敢与战。由之,我更无欺瞒之理。望企明查。”
定国转念一想,也确是这么回事儿。态度便稍有缓和,继续问道:“我见尔并非狐奸鼠盗之人,何以端得如此境遇,与奸邪共事耶?”
雪让以袖掩面,顿时泣不成声。定国看着雪让,心中不免也有一丝怜悯之意,道:“尔若确有难言之处,我也不甚相逼,尔自便歇息去吧。”
四人凑近雪让,想要扶他回房。可雪让站起后,拨开他人之手,道:“也并无甚难处,但每念及此,必定心有所动,才致这般失态。我襁褓之时即孤,母随人嫁,而留我于祖母处相依苟活。祖母年事过高,殡天之时,我方十岁。而后又遇劫匪,掠我村落,虏人而去,我只其中之一。后又遇大哥不期而至,救我于水火之中,便从此跟随了他。”
听到这里,定国也没心思往下听了,挥手示意送他回房,一人在屋内独叹道:“枉我雪千石,偏逢六月天。云不复出塞,尚可在人间。何其难也!何其难也!”
翌日清晨,天刚有一点蒙蒙亮,就有一大队护送着雪让回庙,为首的就是打刀老李。老李对雪让态度不好但是也讲理,昨日受柱国相托,万不得逼急雪让,否则必将损失惨重。如此,他也不敢放肆,一路憋着与雪让谈笑风生,尽力不使其松动二心。
一干众人尚在山脚,还未上来几步,就被庙前扫地的小僧看见了,连忙去向雪法报告情况。雪法领几个亲信到了门前,便向下喊到:“雪让,何故引如此众多之人前来?”
雪让并不作声,雪法心里有些发毛,便继续喊问,一连三次,雪让干脆利落,回话道:“快逃!”
雪法本来心里就生疑,等雪让这么一喊,立即转身回庙,幺唤新来的一众小僧,把各门拆了,立起来,叠到大门处。又一口大缸,横在门后。众人皆劝解雪法先从后门夺小路而逃,雪法不听,执意生死与共。倒是雪鉴麻利,一个手刀砍晕雪法,往肩头一背,带了几个人便开后门夺路而去。
话说雪让这一嗓子,是让计划彻底泡汤了。老李大眼一瞪,气得直哆嗦。用手点雪让道:“我等对尔不薄,保长更是以毒誓饶尔狗命,不需动分毫,找办耍嘴便可,尔怎敢如此恩将仇报!”
雪让仰天大笑,噙着泪道:“我昨夜忍辱偷生正是为了今日!想我兄弟三人义结金兰,如何让我今日便卖了他去!死当所以!动手吧!”
虽说雪让肥头大耳,肠满腰圆,但只这一次,老李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挺起胸来做人的样子。可再次被他耍弄,老李心中愤恨无法平息,抽刀便砍去,登时雪让头滚在地,血喷如注。也可能是底盘低,或者还没死透,抑或刀磨得太快,雪让虽头落地,可仍然站立不倒。老李见他依然挺拔,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只觉自己太过意气用事,懊悔不已。寻思之间,雪让已经倒去。
于是老李率众攻入山上,到了门前,便犯了愁。这庙是特地镶在山缝之中,前后两扇大门。当时也不太清楚,现在想来,应该是他们留着截路用的。可谁知道截路没用上,人跑的时候倒是用上了。这样一来,只有一面墙冲着神兵枪队。按照原定计划是雪让骗雪法说有盗贼出没,险些丧命,村里得知后派一队护送他来。然后赚取庙门,神兵队在前冲锋,神枪队在后掩护。没想到雪让如此一来,计划皆成泡影。
见庙墙上都是手里拿着各种东西的小僧,老李先招呼神枪队,射杀之。神枪队上前一步,背上都系着两排木枪,抽出一根,快速卯足力,瞬间就扔了出去。躲闪不开的僧人,直接脑袋上便多出了个窟窿。
此时守寺的是二当家,姓名已不可考。急命人拿着成捆的柴火,点着后扔下去。老李见每只手扔完柴火就伸回去,并无一人抛头露面,心里犯了难。思来想去,也没办法,过一会儿如果火势大起来,那就完全前功尽弃了。于是下令撞击大门,神枪队做掩护,只要有人敢伸头就赐他个窟窿。
二当家也不甘示弱,命人抵在大缸后边,双方就这样一直僵持不下。俄而,忽听有人来报,一队从山下正赶往这里。老李纳闷,走过去一望,正是定国领一小队前来。原来定国今早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不放心,于是亲自领兵赶来,以防不测。
见定国来此,老李备言方才之事。定国闻之,手足顿挫道:“我误事矣!”遂命拿着带勾兵器的人,都去劈门。虽是举村之力建了这么一座庙,但也不见得就能与正儿八经的寺庙相提并论。
不出所料,一重重门没多久就被猛烈的攻势撕成了碎片。如果说雪让的血吹响了烈日下的战歌,那么大门的破碎便成了战歌的高潮,随之而来的,必然是高潮过后的尾声。只是,吹响的这首歌,是永远镌刻在祈定村骨子里的哀乐。
定国不见雪法,点了几个脚程快的,夺路飞奔而出。行不多里,至一山隙处,木石层层垒叠隔断了去路。善于攀爬的一脚蹬了上去,蹭蹭爬过,眼看就要翻身,只听一声惨叫,便跌了过去。
定国这边听到一声“小心”,之后便再无声息。一时间众人彷徨错步,竟无人敢过。定国心想,应是有人临时垒了木石,又藏在后边,等待他们路过,痛下杀手。遂命令手下,爬上去之后,不要翻过去,而是用力推拍上方的石木,使其滚落。
毕竟是临时垒的,尚为松散。不多时,已经可以露出对方的脸了。为首的,正是雪鉴。
推墙的两个人推着推着突然看见人脸,还是雪鉴,心里都难免惊了一哆嗦,差点仰过去。雪鉴见已暴露,便上前一步,想要先动手。二人见状,慌忙下来,直接用脚使劲踹木墙。
只听到一阵垮掉的声音,木垒之后的几人面目皆显露了出来。定国一看雪鉴英姿,不禁感叹道:“不想英才竟陨落在此!”
雪鉴手提大刀,其他人手持木棍,一共五人,浴血奋战。雪鉴本就好狠,眉目之间皆有豪气,此时亦血肉模糊,不辨眉目。左耳被人硬生生砍掉,膝盖、左肩、腹部亦各中了一枪,浑身鲜血淋漓,怕是亲生爹娘都不认得,只得支刀而立。
定国下令住手,盘问道:“尔主已往何处鼠窜而去?”
谁知雪鉴二话不说,拔起刀来抹脖自尽。定国感其忠诚,下令几人把他就地埋下。又带人继续向前追赶,行至一断崖,只见桥已经被拆了,没办法过去,只得作罢。
说到此处,邓老爷子长叹一声道:“也是我们祖宗造孽太深!”说完便下地穿鞋,我们以为他讲渴了想去喝口水,就向后退了一步。谁知“噗通”一声,老爷子突然给我们跪了下来,邓康见状也随之跪下。老爷子道:“你们一定要帮我们啊!就算不想帮我们,看在我死去的小舅子的份上,也请你们务必帮我们这次!”
说罢,老爷子庄重地对我们磕了一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