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琳因为航班晚点,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为了不把大家吵醒,她提着半人高的旅行箱,蹑手蹑脚地进了门,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却不料,她这样做贼似的谨慎反倒把窝在客厅沙发上和家里人视频的舒静语吓了个半死。
以为家里遭了贼的舒静语一个激灵“啪”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盖子,蹭地从黑暗里站起了身,两只明丽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眨着,把毫无防备的丁琳也惊得一愣。
两个人瞪着眼睛对视了十秒钟,同时抬手抚了抚胸口:“人吓人,吓死人啊!”
主动帮丁琳整理行李的舒静语打开她的旅行箱的那一刻险些被满箱子的火锅底料惊得咬到舌头,她一手拎着一包调料在丁琳面前晃了晃:“你这是要开火锅店?这么快就要学以致用,打算从商了?”
“在这边都吃不到辣,想吃火锅想得我抓心挠肝的。”丁琳把一箱子火锅底料码成一堆,堆在墙角,“明天我们就可以吃火锅了,我特意在多伦多的华人超市买了些鱼丸什么的,正好尝尝正不正宗。”
“邵逸凡也总抱怨这边的东西太甜,不够辣呢。”舒静语戳了戳丁琳的肩,“这些底料包哪包最辣?明天给邵逸凡吃,辣死他!”
舒静语决定效仿朴雅娜做一次“贤妻良母”,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其实也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她一大早便起床洗菜、刷碗准备做火锅,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可惜,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几乎把厨房搞成了一个犯罪现场。
锅碗瓢盆摆得到处都是,舒静语也顾不得把它们一一归位,自顾自地端着被洗得细碎的菜叶子往餐桌上送。不想,刚刚刷碗的时候扬了满地的水还没干,舒静语一脚踩上去刺溜一下瞬间就失去了平衡。
好在她还算灵巧,挣扎了几下勉强稳住了身子。只是,大幅度的动作难免会殃及周遭的摆设,舒静语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就听到耳边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瓷质的碗碟碎了一地。
“Shit……”她恨不得把手上那一盘子菜全呼在脸上。
舒静语轻手轻脚地挪到丁琳门外,竖着耳朵听了听,确定她没有被自己制造的噪音吵醒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可气才舒到一半,就听见楼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到底还是把人吵醒了。
“想造反?不过了?”邵逸凡抱着双臂靠在餐桌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满地狼藉。
“我只是想锻炼一下我的生存技能……”舒静语一边嘀咕,一边小碎步挪到那滩碎瓷片旁边,伸手就抓向那堆碎片。
“你是想展示一下你的作死技能吧。”邵逸凡一个激灵,弯下身不由分说地扯着女生的胳膊把人拎起来甩到身后,“把自己搞残了我可没钱送你去医院!”
舒静语眨了眨眼,咬着嘴角嘿嘿地傻乐了几声:“关心我就直说嘛,干嘛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真是拿她没办法,前一天还吵得面红耳赤,第二天就能嬉皮笑脸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邵逸凡泄气地瞥了女生一眼,认命地找来扫帚替她收拾残局。
“丁琳带了好多火锅底料来,我就想着大家一起吃嘛。”舒静语像条尾巴似的追在邵逸凡身后,殷勤地解释,“我六点钟就起来帮你们准备东西了,你怎么也该表扬我一下吧?”
邵逸凡停下脚步,指了指满地的狼藉:“你告诉我,现在这种状况哪点值得表扬?”
“凡事总要有个过程,你难道一出生就会线性代数?”
“你也知道凡事都需要过程?买菜都还没学会就想做菜了?”邵逸凡挑眉,“你觉得让一个连加减乘除都不会算的人去解线性代数可能吗?”
舒静语闻言撇了撇嘴,伸手有意无意地扯了扯邵逸凡的衣襟:“我就是觉得,学会做饭以后就更有竞争力了……”
“竞争力?找工作还考做饭?又不是做厨师。”
“邵逸凡,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朴雅娜什么都好,学习好、长得好,连做饭都好,每一处都是她的加分项。可自己呢,除了和邵逸凡做了四年的同学外就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了。朴雅娜的存在就像一座古老的挂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敲响一次,反反复复地提醒着自己——舒静语,比起她,你几乎一无是处。
人无完人,不论自己再怎样优秀也总会屈居某人之下。可是,习惯优秀的人又怎么可能甘拜下风。
“你想要的不是竞争力,而是心理平衡。”邵逸凡一语中的。
“你什么意思?”
邵逸凡将碎片倒进垃圾桶,又慢悠悠地收好了扫帚,摆好了水台上的餐具。他就像忘了舒静语的存在一样,径直沉默了下去,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邵逸凡,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话说到一半!”
舒静语急了,伸手去抓邵逸凡的胳膊,却不想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发力,反手抓上她的肩猛地一推把人按在了水台边。“咚”的一声,腰部撞上了大理石水台,疼得舒静语不由自主地吸了几口冷气。
“你干什么!”女生生气地抬起头,而后被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惊得骤然禁了声,“你……”
“你觉得我要干什么?”邵逸凡双手撑在舒静语身侧,直接把人禁锢在自己和水台之间。
舒静语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尽量与邵逸凡拉开距离。
“你会明里暗里地跟朴雅娜过不去,只是因为你觉得她比你优秀。她的存在让你产生了危机感,可是,这种感觉只是来自于较量。”邵逸凡就像压制了很久终于找到机会一吐为快了一样,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倍,“你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证明自己比她还要好,所谓的竞争力不过是你的借口。你只是不甘心,因为有人比你更优秀而让你的心态失了衡。”
“不要再用我做借口。我对谁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也不劳烦你挂心。”邵逸凡微微挺直了身子,收回了右手垂在身侧,“况且,我们也不过是朋友的关系,你没有资格管我。”
舒静语完全呆住,仰着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才呐呐道:“可是,你明明说过喜欢我啊……”
“我不是你银行账户里的存款,可以让你随意挥霍。”
“可是……”
“如果,你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对我到底是怎样的感情。那么,我来告诉你——你只是享受惯了我的包容,不希望和别人分享而已,并不是真的喜欢我。”邵逸凡双手插进裤袋里后退了一步,“舒静语,你太自私了。”
转身而去的男生没有看到她迅速涨红了的眼圈。舒静语低着头,稍稍一眨眼泪水就自由落体似的扑簌而下。
她承认自己脾气暴躁还小心眼,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知道邵逸凡因为给Jessie上课总是不吃晚饭,她就每天走半个小时的路跑去找他一起吃饭;知道邵逸凡喜欢吃辣,就在丁琳带回火锅底料后的第一天起了大早准备饭菜。
她不会的事情太多,可她总在努力地学着。
存在于周围的人都那么优秀,曾经那个她独有的好学生的光环早已黯淡褪色。她担心邵逸凡终有一天会对她感到厌倦,所以,她才无休止地蛮不讲理,只为证明他还会继续包容自己。她的无理取闹从不是出于嫉妒,而是因为恐惧。
她那么害怕他会突然离去,却始终无法让他相信,她的所作所为绝不是因为不甘心。
她想靠近,却反而将他推得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