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静语秉承着“不能妨碍朴雅娜追邵逸凡”的原则,每天回家就乖乖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也尽量的狼吞虎咽,吃完就跑,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这个灯泡的照明时段缩减到最小。
这种还未争取就直接把邵逸凡拱手送人的行为让一直劝说舒静语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堂妹舒曼迪头疼不已,每次视频都不忘数落她一番。
舒静语却不以为意,反正自己又不喜欢邵逸凡,如果真能把他和朴雅娜撮合在一起,也算是自己成人之美。更何况,忙着谈恋爱的邵逸凡恐怕也就没有时间和自己在学业上一较高下了。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沉浸在自己的脑内小剧场里笑得乐不可支的舒静语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几声沉重的闷响,咚咚声沿着走廊一路蔓延,越来越清晰。
下午的时候邵逸凡就出去了,现在只有自己和朴雅娜在家。八九点的光景窗外已经是暮色四垂,房子里突然传出这种诡异的声响着实吓人。在中国土生土长、神经敏感的舒静语第一反应就是家里遭了贼。她蹭地一下从床上蹿了下来,蹑手蹑脚地将房门拉开一条小缝,眼珠乌溜乌溜地转着向外扫视。
楼梯口蓦然出现一辆自行车,紧接着邵逸凡迈上楼梯,推着车进了走廊。
“你去买自行车了?”舒静语霍地一下拉开了房门,“哐当哐当的我还以为家里进小偷了呢!”
“金斯顿这么安全,开着门都没人来偷。”邵逸凡把车靠在了走廊的墙上。
舒静语故作困惑地眨了眨眼:“没人偷你干嘛还费这么大力把车扛到楼上来?”
“这不是……”邵逸凡手上动作一滞,竟被舒静语将了一军。
“哈!”舒静语顿时心情大好,拍着巴掌绕到邵逸凡身后,瞅了瞅自行车,“真是不够意思,自行车连后座都没有,明显就是不想载我一起上学。”
她话音刚落,隔壁的房门也被推开了。朴雅娜扎着丸子头,脸上还带着淡妆,穿着睡衣就进了走廊:“逸凡,你的自行车啊?”她走到自行车前,戳了戳车把又拍了拍横梁:“以后要是有需要,你能载我去上学吗?”
“他这车没有后座。”舒静语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谁料朴雅娜一副“你的想法好土”的模样,伸手搭在自行车的横梁上,向着舒静语笑了笑:“可以坐前面啊。”
依旧十八纯情的舒静语对于暧昧的理解也不过是“男生骑着单车载着女生在大马路上兜风”。如今,朴雅娜和邵逸凡甚至连亲密朋友都算不上就已经敢坐到自行车前面的横梁上去了。舒静语无法克制地自行脑补了一段两个人成为情侣后的场面,她觉得到了那个时候,恐怕自己就不得不卷铺盖走人了。
为朴雅娜和邵逸凡两个人编排的剧情在脑子里愈演愈烈,舒静语忍不住捂着脸转向一侧白花花的墙壁,呐呐了一句:“明天就开学了,我洗洗睡了。”而后,迅速逃离现场。
北美是上下午的时间制,用惯了二十四小时时间制的舒静语设闹钟的时候随手把数字调到了“7”,也没再好好检查一下就翻身睡下。结果,第二天睁开双眼就看见墙上的挂钟明晃晃地显示着“7:40”,舒静语腾地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下了床。
“疏忽啊!疏忽啊!”舒静语一边刷牙一边看手机,闹钟设置处,跟在数字“7”后的是两个黑体大写字母“PM”。
冲下楼时,正看到朴雅娜和邵逸凡优哉游哉地靠在桌边就着牛奶啃面包,与火急火燎的舒静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肚子“咕噜”一声抗议,舒静语委屈用拳头死死压在不争气的胃上,任凭胃液翻江倒海也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而去。
有自行车真是了不起啊!
舒静语冲进教室时,邵逸凡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座位里了。剧烈奔跑后的舒静语呼呼地喘着气,把额际的刘海吹得一飘一飘的,话都说不完整的女生经过邵逸凡时还不忘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给你带了早饭。”男生也不计较,从包里翻出两袋蛋黄派放在自己旁边的桌面上。
根本没打算和邵逸凡坐在一起的舒静语眼神抖了抖,而后认命地为两袋蛋黄派折了腰:“你起来,让我进去。”
“以后要是早上起不来,我可以骑车载你。”邵逸凡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绅士地提议道。
“我可没有朴雅娜那么小鸟依人。”眼看就要到上课时间了,舒静语争分夺秒地吞了几口蛋黄派,噎得直伸脖子还不忘和邵逸凡拌嘴,“那么细的横梁,坐着硌屁股,不舒服。”
“看你身上肉也不少。”邵逸凡侧了侧身,目光在舒静语腰部以下晃了几圈。
舒静语鼓鼓囊囊、动来动去的腮帮子一瘪,埋下头假装没听见,紧接着狠狠吞下最后一口蛋黄派。
正当舒静语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教授适时地进了教室。满教室的学生都不自主地正襟危坐起来,刚刚喧闹、吵嚷的气氛就像阳光折射在泡沫中的假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舒静语的英语成绩不差,第一次考雅思就达到了7,而后又闹着玩似的多考了几次把成绩刷到了7。5。开学前,她又特意查了很多专业书籍,背了不少商科专业常用的单词。虽然上课时偶尔也有听不懂的地方,但大体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并不算吃力。
只是,到了小组讨论环节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了。班上三十个学生,二十七个加拿大人,一个英国人,各种口音五花八门,俚语、俗语、地方方言噼里啪啦地砸过来让舒静语完全摸不清头脑。
有好几次,小组成员向舒静语提问时她都反应不过来。好在她和邵逸凡坐在一起,幸运地划分到一个小组,每次舒静语被问得愣住邵逸凡都会不着痕迹地帮她一把,或是帮她回答问题,或是把话题引向自己。
“Areyouguysintheitem?(你们在约会吗,是情侣吗?)”末了,小组里的女生突然指着邵逸凡对舒静语笑道。
“哈?”舒静语一呆,茫茫然地点了点头,“Yes……”
“Okay。”女生一副了然的模样,抱着自己的书离开了座位。
“她刚才问什么?”舒静语抱起书追着邵逸凡跑了出去。
“换教室小心迟到。”
午后两三点钟正是午睡的最佳时间,大家都是困得泪眼汪汪,连带着整个教室的气氛都是懒洋洋的。教授在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哈欠后竖着眉毛拍了拍讲桌,要求在座的同学一人一句朗读幻灯片上的内容。
学生们的语速普遍比教授快了很多,如果不紧盯着幻灯片看,舒静语十有八九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其实,舒静语的口语不差,只是和NativeSpeaker比起来必然没有什么优势。轮到她的时候不免有些紧张,十几个单词读得磕磕绊绊。
“Thesituationjustpoopup……”读到最后几个单词时,也不知怎的就咬了舌头,眼睁睁地盯着屏幕,愣是把“popup(出现)”读成了“poopup(便便)”。
下一个同学还没开口,全班爆发出一阵狂笑,坐在舒静语前面的小哥更是笑得情难自己,又是蹬腿又是拍桌,还特意回过头问舒静语可不可以把句子再读一遍。
舒静语彻底呆住,眼角的余光里,邵逸凡咬着嘴唇用力地眯着眼睛。可以看出,他在努力地憋着笑,面部肌肉都僵硬地抽搐着。
眼底忽然发了热。舒静语低下了头,心虚地翻了翻书页。
高中三年,她曾经是班里权威一样的存在,敢在课堂上公然和英语老师叫板,并且正确答案永远掌握在她的手里。可现在,她是全班嘲笑的对象。因为她出的糗,让死气沉沉的班级一瞬间变得如此活跃。她还真是懂得舍己为人。
“喂!”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舒静语抓起书包就跑,只是还没跑出教室就被邵逸凡扣住了肩。
“干什么!”舒静语狠狠地一甩胳膊,把身后的邵逸凡都带了一个趔趄。
邵逸凡下意识地退后半步,险险地躲过在从眼前甩过的手:“嘿,这暴脾气。”
“知道你还来惹我?”舒静语瞪着眼睛盯了邵逸凡一会儿,而后又猛地低下头去。
“其实,他们说的很多话我也听不懂,又不是我们的母语,当然需要时间适应。”
微红的掌心突兀地闯入视线,堪堪接住一颗下坠的泪滴。
不是不明白那些所谓的“道理”,要改变已然伴随了自己十八年的语言习惯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出国之前,学校的外教老师也曾提醒过自己,在国内可以毫无障碍地与外国人沟通不代表到了加拿大以后就不会遇到任何困难。在中国的外国人毕竟是少数,他们在与中国人沟通时会顾虑对方的感受,说的也都是标准的英语。可在这里,他们只会用自己最习惯的方式交流,没有人会考虑你是否明白。
只是,一直以来那么自信,那么骄傲,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原来也不过就是井底之蛙,跳出那口井才发现,大千世界里,她不过是流连于底层只懂得自鸣得意的白痴而已。那种感觉并不是失落,而是难堪,终于认清“自己也不过如此”的难堪。
“舒静语。”邵逸凡站在女生面前有些不屑地扬了扬眉,“你再这么自怨自艾下去,估计就算我同时谈了十个八个女朋友也能轻轻松松考过你。”
“混蛋!”舒静语终于关闭了沉默模式,抡起手里的单肩包砸上邵逸凡的腰,“十个八个女朋友?你也不怕肾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