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静语,你能不能成熟点?”
那天邵逸凡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让舒静语没来由地心塞了好几天。自己不成熟,难道朴雅娜就成熟了?
大家都不过十八九,谁能比谁成熟多少?
舒静语抑郁地敲着手里的咖啡杯,额前的刘海被她吹得一飘一飘的。
“你那不是不成熟,你那是幼稚!”杨晓禾咬着手里的塑料小勺批评道,“在我看来,你最该担心的不是朴雅娜。毕竟你们住在一起,而且,朴雅娜是个不可能懂得运用隐喻、暗喻的人,所以她藏不住话。她要是有什么苗头你肯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你的重点不对……”
“可丁琳就不同了。”杨晓禾直接无视舒静语,继续道,“一个女生可以为了追男生休学千里迢迢地跑来加拿大,要不就是少不经事、脑子有病;要不就是目的性强、城府极深。很显然,她是后者。”
“问题是,他们两个要追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们两个追别人都跟你没关系,但是如果追的是邵逸凡,跟你就有关系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八卦,没事都被你们说出事了。”
“你还真不是幼稚。”杨晓禾皱着眉摇了摇头,“你真是幼稚至极!”
舒静语自认她和邵逸凡从高中那种互相看不顺眼的敌对状态发展成现在的朋友关系已经是一个质的飞跃了,再进一步那就该是质变了。不过,就像“水”再怎么经历化学反应也不可能变成“油”一样,舒静语从不认为她和邵逸凡之间的关系有一天会突破“朋友”这个界限。
很多时候,感情就像电路。有差距才会有电势,有电势才会有电压。她和邵逸凡一直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根本不可能产生电压,就算两个人之间电阻再小,也不可能凭空生出电流来。
“下个星期我也要去多伦多实习了,如果可以,我会留在那边工作,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面了。”杨晓禾的语气突然变得伤感起来,看着舒静语有些不放心地叹道,“真担心再见面时邵逸凡已经被别人贴上‘男友’的标签了。”
杨晓禾:“大二的时候就开始填国际交流志愿了。一个学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很可能邵逸凡出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回来就变成两个了。”
“噗……”杨晓禾那种苦口婆心的语气把舒静语逗得没忍住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想说他出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就拖家带口了。”
“在我面前你就没必要摆出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了,喜欢他又不丢人,你自己想要什么自己知道。总之,你想清楚。”
“我觉得我脑子里那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是被你们说出来的。”舒静语无意识地晃了晃身子,“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要是有什么早就该有了。搞不好现在这种别别扭扭的关系都是被你们说出来的……”
高中的时候大家的目的都太过明确,虽然用“心无旁骛”来形容那种状态的确有些夸张,但两个人所有的交集也无外乎就是成绩、成绩、成绩……
舒静语想不出用第二种描述来定义他们之间的情感。只是,尽管她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说辞来说服自己,他们之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可那种时不时就会流露出来、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占有欲又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她的否认只是一种逃避。
那句成语怎么说来着?
三人成虎。
一个人说,“舒静语,你喜欢邵逸凡。”
她绝对会嘻嘻哈哈地回一句,“别逗了,你丫脑子有病吧?”
第二个人说,“舒静语,你肯定喜欢邵逸凡。”
她也许会迟疑一下,而后大声反驳,“你才喜欢邵逸凡!你全家都喜欢邵逸凡!”
可当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甚至所有人都统一说辞的时候,她也会怀疑——舒静语,你到底喜不喜欢邵逸凡?
至少,现在的答案是——反正不讨厌。
舒静语决定和邵逸凡好好谈谈。杨晓禾跟自己谈心谈了那么久,至少有一个信息是有价值的。
下学期就要填报国际交流的志愿表了,可她现在还没想好究竟要去哪里。
“Absolutely,China(当然要去中国)!”舒静语刚问出口,Darlene就斩钉截铁地答道。这小妮子自从两年前在BBC看了一部关于中国古墓遗迹的纪录片后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拥有着比加拿大不知道古老了多少倍的文明国度。
“But,thereislotsofnegativenewsaboutChinarecently……(可是,现在关于中国的负面新闻……很多诶……)”舒静语很担心现实中的中国会摧毁Darlene对于她的所有美丽幻想,于是不停地给她灌输消极思想,企图降低她的期望值。甚至还当场在自己Facebook的主页上发了几张雾霾的图片给Darlene看。
不想爱屋及乌的Darlene竟然连雾霾都爱得不得了,口口声声说那些简直就是云端的风景,就像人间仙境一样。
舒静语不禁扶额,彻底放弃了拯救Darlene的想法。
“你想去哪?”她又转头看向邵逸凡。
“英国吧。”
“我也打算去英国!”还不等舒静语发表看法,丁琳抢先接话道,“我想去感受下英国古老的文化,然后去威尔士看海,在西旺斯听诗。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游遍欧洲。”
舒静语被丁琳那突如其来的文艺调调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把胳膊藏在桌面下,挽起袖子狠狠搓了搓。可不知怎的,丁琳的话就像被按下了复读键,开始在脑海里往复循环。
她本想去美国的,而且这一想法曾经强烈而笃定。毕竟来到加拿大之前她一心想去美国留学。去美国算是她的一个未完成的心愿,如果可以去那里交流自然是一举多得。可听到丁琳那些近乎是对邵逸凡附和似的赞美后,她又迟疑了。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去美国”的想法突然在这一刻不那么坚定了。
她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别人与邵逸凡结伴同行,就像她没有任何立场要求邵逸凡选择美国一样。所以,她本能地劝说自己放弃,一切就像人类最本能的应激反应,发生得自然而然,连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都不用编排。
舒静语莫名地想到了程新竹,她的成绩足够报考加拿大的本科大学却选择了金斯顿的一所普通学院。留学的意义对她来讲似乎并不是接受更好的教育,而是可以留在褚晗身边。
那么,自己呢?
有些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被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狠狠压制着,好像一旦承认就会万劫不复一样。
“你不是一直想去美国?”回家时,邵逸凡突然问道。
“之前是一直想去美国啊。”无数的思绪在舒静语脑子里快速闪过,最终却只留下一条借口似的回应,“可是美国那个好像是什么研究中心,不是正规大学,不够学术吧。”
“研究中心应该会接触到很多社会数据,而且也会学到很多研究方法,对以后写论文有好处。”
舒静语茫然地点了点头,放空的大脑甚至没来得及做出思考,有些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但是一想到你以后可能要和丁琳一起去英国,我就感觉好别扭啊……”
这样的开头,似乎只要再多说一句便是表白的话。
邵逸凡微微侧过头,看着跟在身后一直处于神游状态的女生,眼角的目光突然带上了几丝温柔。他勾起嘴角,半是打趣地问道:“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舒静语的步子越来越慢,渐渐地停下了脚步。她歪着脑袋,目光一瞬不瞬地望向不远处波光粼粼的安大略湖,而后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好像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