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盈的脚步声、辨不出内容的谈话声,在持续了不知多久后终于消失在两道关门声中。忽然间,四周静得仿佛置身于荒郊野外。
舒静语不想和邵逸凡闹僵,她甚至已经下了决心低头认错,可对方竟然连认错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她不明白,刚刚在客厅中和朴雅娜有说有笑的邵逸凡没有半点心情不好的迹象,为什么偏偏见了自己就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连句话也不愿讲。
她一直认为,男生都是健忘的,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只有敏感的女生才会紧抓不放,不停地回忆。说不定,过了今晚,邵逸凡忘了,也就好了。
可第二天,早早等在教室里的舒静语却眼看着邵逸凡从身旁越过,坐到了距离自己很远的后排。
邵逸凡有轻微近视却不喜欢戴眼镜,所以上课的时候从来都是坐在教室前面的位置。可这一次,他是带着那副黑框眼镜进的教室,很显然,他早就打算坐到教室后面远离舒静语的地方。
明明答应过自己,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她的。
舒静语握着笔,狠狠地在草稿纸上画着圈。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无限期的冷战,每天早上不管有没有课,舒静语都会赶在邵逸凡和朴雅娜下楼之前离开家,整天整天的泡在学校,没课的时候就呆在学习室里上自习,不困到头昏眼花不回家。
而邵逸凡也极其配合地错开了舒静语离家和回家的时间,除了平时上课,其余时间两个人根本碰不到面。
只是,两个人这么刻意地躲着彼此依然免不了会有交集。商业管理的小组作业,舒静语和邵逸凡不幸地被教授划进了一组。
下课后,舒静语有些迟疑地站起了身,往坐在后排的邵逸凡那晃了两步。
“Ihavetogotowork。Imustleaveinabit。ShallwemeetonSaturday?(我要去打工必须马上走,我们周六见好吗)”正当舒静语犹豫着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时,Darlene突然风风火火地冲到了两个人中间,“Iwillbookastudyroom。IsthatOK(我会定一间学习室,可以吗)?”
“Okay,Noworries。SeeyouonSaturday(没有问题,周六见)。”邵逸凡比了个“OK”的手势,拿起身侧的书包随手扔在肩上,离开了座位。
哪怕是与舒静语擦肩而过,都没有看她一眼。
女生都是敏感的,这一属性不分年龄、不分国界。Darlene看着邵逸凡径直从舒静语身边走了过去,连头都不曾侧一下不免有些吃惊,一脸疑惑地向舒静语眨了眨眼,夸张地做了一个口型:“Whathappened(发生了什么)?”
舒静语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Idon’tknow。”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舒静语心里苦笑,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邵逸凡对自己的厌恶竟然已经到了外人都能一眼看破的程度,可她自己却找不到其中的原因。
舒静语摆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和Darlene道了再见,然后继续一个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转圈。
小组讨论的时候,邵逸凡总该会和自己说话了吧。舒静语闷闷地想着。
Darlene定的学习室是从十点到十一点的。周六校园里的人不像平时那么多,舒静语本想着早一些去还可以上会儿自习。不料,学习室从八点到十点的时间段也被人预定了。舒静语想就坐在门外等等,却又怕邵逸凡突然出现,到时候空荡荡的长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必然免不了尴尬。
她只好抱着笨重的笔记本电脑逛校园。
也许这段时间是金斯顿的旅游季,大批大批的人群挤在各个维多利亚风格的教学楼前摆着各种或风骚、或逗比的姿势,男男女女又亲又抱,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是情侣似的。
舒静语撇了撇嘴,即使没有人愿意同她一起站在镜头前秀恩爱,她依然想拍一拍这座全加拿大最古老的大学,然后发到她那已经快长草了的朋友圈上去,再配上几行矫情的文字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奈何,她抱着笔记本电脑转了一个多小时,胳膊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
回到学习室时,其他几个小组成员已经都到了,除了邵逸凡。
“WhereisEthan(邵逸凡呢)?”舒静语随口问道。
“Hejustcalledme(他刚给我打了电话)。”Darlene一边把打印好的课题材料发给每个人,一边答道,“Hewon’tbeheretoday(他今天不会来了)。”
“Why(为什么)?”舒静语脱口而出。
“Idon’tknow。Maybe(我不知道,可能是)……”Darlene的目光在舒静语脸上晃了一个来回,而后端着肩摇了摇头,“Hedidn’tsayanything(他什么也没说)。”
舒静语知道邵逸凡周末没事,既不打工也不约会,他不参加的理由恐怕只是不想见到自己而已。
舒静语突然连家都不想回了。
小组讨论结束后,舒静语挂着耳机、心不在焉地在学校里乱窜,鬼使神差地就到了公交车站。恰巧一辆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舒静语想也没想地上了车。
她不知道这辆车会把自己带去哪里,就权当是一场漫无目的的旅行,虽然这场旅行中不会出现任何惊喜。
窗外的景色像电影中快进的镜头,在眼角一寸一寸地闪过。分不清是安大略湖还是圣劳伦斯河的水波从路的尽头蜿蜒而来,又在身后缓缓淡去,色泽温和得就像南育校外那条护城河。
舒静语忽然想起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她发挥失常,总成绩被邵逸凡甩开了十多分。那时候她借口想订正试题,从邵逸凡那拿来了他所有的卷子,然后神经病一样在邵逸凡的卷子上乱涂乱画,数学、英语、语文加上理科综合一共四门考卷,通通被她画得满满当当,连原本的答案都看不清了。之后,她还不解气地把卷子折成了纸飞机,嗖嗖几下尽数扔进了垃圾桶。
那个时候她完全只为了发泄不满,根本没有想过后果。邵逸凡的卷子被丢进垃圾桶后没几分钟就被班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生捡了起来,当着舒静语的面交还到了邵逸凡手里。
舒静语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的心情,也想不起那时邵逸凡的反应。只记得周末放学,骑着自行车的邵逸凡把自己拦在了校门口,不由分说地把她拉上车,而后一路骑到了那条护城河。
她以为邵逸凡终于忍无可忍地要报复自己了,把自己拉到河边搞不好是想灭了自己而后沉尸河底。夕阳漫过的护城河闪着暗红的波光,像极了精心准备的葬身之地。她想跳车,可是木栈道太窄,一不留神就会直接跳到河里去,到时候他杀就变成了自杀,没法拉着邵逸凡垫背实在有些划不来。
就在她准备大喊“停车”的时候,邵逸凡突然车把一歪往高架桥的方向拐去,而后堪堪停在了十字路口。
“你是在这里等车回家吧。”舒静语记得邵逸凡当时是这么说的。
她只是费解地“啊”了一声。
“没什么。”男生调转车头,向另一个方向挪了几步,而后又突然回过头,“就是想跟你说,不要紧张就不会发挥失常。”
从来不会和自己生气的他这一次如此反常,大概是终于被自己磨光了所有的耐心。
失落到极致的心情蓦然从尘埃里发出了新芽,舒静语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好像突然成熟了起来,那些排山倒海的失落和委屈在认清“有些人注定要走,有些事注定无法继续”之后渐渐淡了下去。
既然是她亲手推开了邵逸凡,她就要学会一个人独立。
公交车不知道在两个终点间晃了多少个来回,红得刺目的夕阳早已沉入安大略湖底。等到舒静语终于想起来查看时间的时候,才发现因为听了太久的音乐,手机早已因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了机。
公交车再一次驶进皇后大学车站的时候,舒静语终于站了起来,捶了捶麻木的双腿,下了车。
这是末班车,九点多钟的光景校园里已经是一片沉寂,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甚至连影子都没有。舒静语挎着书包慢吞吞地走着。
突然,有人伸手擦过她的肩,迅速扯下了她的耳机。
舒静语吓得呼吸一滞,而后在一眨眼的空挡里,她听到了那句掩藏不住怒意的声音:“舒静语,你闹够了没有!”
舒静语看着气得眉头紧锁的男生忽而释然地歪了歪头:“我知道我以前很任性,仗着自己能考出好成绩总是不懂收敛地自抬身价。但现在我不会了,我知道我也有听不懂的英语、看不明白的试题。”
舒静语说的认真,却带着冷冰冰的感觉。邵逸凡的心里没来由地一紧,在他刚想开口的时候,却又听到舒静语淡淡的嗓音——
舒静语:“环境变了,人也会变的,也许我不会改变的那么快,但至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目中无人了。”
舒静语:“邵逸凡,我不会再向你发脾气了。”
一句话就像宣判了谁的死刑,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