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小区的一套房子内。
夜色笼罩着整座城市,仿佛连小区都陷入了沉睡一样,从窗口望下去,朦胧的路灯艰难地穿透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勉强把大楼前的水泥路照亮。
洛桑榆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而她还是坐在窗台上,睡意全无。
她在想聂少东,也想言言。
如果不是这个房间过于寂静空荡,如果不是周遭找不到任何聂少东的痕迹和气息……她甚至不敢相信,她做了一认识聂少东就想做的那件事——她离开了聂少东,悄无声息的,彻底的。
离开,是她昨天见过忆千语之后,就做出的决定。
虽然她舍不得聂少东和言言,可是忆千语的话让她明白过来,对于聂少东而言,她始终是替身。她以为聂少东是对她好,可是对于聂少东而言,他是在对欣儿好。
曾经她也想这么自欺欺人下去算了,反正谁都可以开心。
可是忆千语的出现让她清醒了过来,她不能再欺骗自己,也让聂少东自欺欺人了。她不是欣儿。她要让聂少东面对这个事实。
她选择无声的离开,是因为她想让聂少东也像她一样清醒过来。一开始的时候聂少东找不到她,会慢慢明白她不是他的欣儿,以后慢慢的就不会找她了。聂少东终究会把她和欣儿区分开来,终究会接受欣儿已经不在的事实。以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各奔前程。
只是,她没想到她会这么的难过。
难过得好像周围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呼吸变得异常困难。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一呼吸就痛。眼泪根本不受她的控制,不停地从眼眶滑落,打湿了袖口。
洛桑榆从小到大,就从来不曾这么难过,甚至难过得睡不着了,只能爬到窗台前坐着,紧紧抱着自己吹着凉风,才不至于窒息。
她想了一下,这样的状态,从中午就开始了。
面试结束后,她离开了公司,拦了辆出租车来到这个夏岑溪给她安排好的地方。从小区门口保安那儿取了钥匙,一进门的时候她就开始难过了。
一推开门她就觉得,这里太空了,空得她说话都能听见自己的回声,没有言言,也没有聂少东。这里太安静了,她出声没有人会答应,言言也不会从哪里飞奔过来抱着她亲昵地叫“妈咪”。
她一定是还不适应这样的空荡和安静,所以才会这么的难过。
想着,眼泪又从洛桑榆的眼眶滑出来,滴落到她面前的窗台地板上。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洛桑榆知道是夏岑溪打来的,走过去接起来就听见了夏岑溪的声音:“桑榆,你怎么样了?”
洛桑榆张了张嘴,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喉咙好像被什么很苦涩的东西哽住了一样,未出声,苦涩的感觉就已经溢满了整个胸腔。
“桑榆,你说话啊,别吓我。”夏岑溪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了,“求你,就跟我说一句话。”
洛桑榆像一只受伤的兽一样呜咽着,然后慢慢变成了放声哭泣。最后,这空荡寂静的大房子充斥满了她的哭声。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这样任由眼泪滂沱,嚎啕大哭。
电话彼端的夏岑溪听着洛桑榆的哭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陪着红了眼眶。
不知道过去多久,洛桑榆才捏着话筒说:“岑溪,我……”她甚至无法连贯地说出一句话来,只是不停地抽噎着,“我很难过……”
“我知道。”夏岑溪红着眼睛说,“我知道你难过。桑榆,我去陪你好不好?我打车过去,很快就到了。”
“不要。”洛桑榆拒绝得很快,“你过来的话,他会找到我。”
“为什么不让聂少东找到你呢?”夏岑溪问,“桑榆,你当面跟他谈一次不是更好吗?开诚公布地谈,告诉他你不是欣儿。”
“你不知道我和欣儿长得有多像。”洛桑榆擦去脸上的眼泪,“看见我,他就会固执地认为我就是欣儿。我只有这样离开,他才能清醒。接受事实后,他就不会来来找我了。”
“然后呢?”夏岑溪着急地问,“他不来找你了,你怎么办?”
“我……”洛桑榆闭了闭眼睛,说,“我就当是做了场梦吧。”唯一可惜的是,这场梦太短了,才两个多月。
只有洛桑榆清楚她现在有多希望,她和聂少东已经白发苍苍了。这样,她至少可以骗自己,她已经和聂少东度过了一生。
夏岑溪不知道该说什么,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
“岑溪,你睡吧。”洛桑榆说,“我也去睡了。”她挂了电话。
洛桑榆当然是骗夏岑溪的,她没有去睡,只是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夜色。
这一切真的结束得太快了。她甚至还来不及回过神来。她甚至……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真的很喜欢聂少东。
可是,她已经离开他了。
洛桑榆起身回房间,又看了看时间,才是凌晨一点。
她以前总是嫌晚上的时间过得太快,从来都睡不够。这是她第一次觉得,黑夜原来这么漫长,长得她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恨不得马上就能看见曙光。
以后,每一个没有聂少东的夜,会不会都变得这般漫长?
想着,洛桑榆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床铺原来很冷,她很不安却也找不到一个地方躲藏……
可是,以后每一个没有聂少东的黑夜,她都要这样度过了,就像没有认识聂少东之前一样。
洛桑榆闭上眼睛,眼前浮出了聂少东熟悉的脸庞。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才和聂少东在一起不到三个月,就改变了她习惯了二十多年的事情。
想到这里,洛桑榆又觉得庆幸。她庆幸现在就已经离开聂少东了,要是再晚一点,说不定聂少东会像深入了她的骨髓一样,离开聂少东,她就无法活下去。
所以说,她选择离开,是对的。
是吗?
……
同一时间,Z市机场。
Z市并不是什么大城市,旅游业也不发达,所以算是一座落后的三四线城市,机场甚至是战争时期留下来的,修葺过后也仍然显得有些破旧。
聂少东乘坐的班机在凌晨一点十五分准时降落在Z市机场。
他没带任何行李,下机的时候步履匆忙,边走出机场边开手机,很快就接到了宋承屿的电话:
“谢天谢地,你终于开机了。我们被桑榆骗了。”
聂少东匆忙的步伐顿住:“你说什么?”
“她不是回她‘爸妈’家了,甚至不在Z市。”宋承屿说,“你千万不要去找她父母。”
“她到底去了哪里?”夜色中,聂少东的声音危险又焦灼。
“她还在A市。”宋承屿说,“我之所以以为她回Z市了,是因为查到她买了机票,而且根据纪录,她确实也登机了。可是实际上,她过了安检之后,把自己的头等舱机票给了另一个人。上机检票的时候,是不需要核对身份的,所以登机的人是另一个人登记的名字却是桑榆。真实的桑榆,把票给了别人就出机场了,她还在A市。她买张机票,是为了蒙我们。我靠,我以前怎么看不出来她有这么聪明。”
聂少东也很意外,他自认了解洛桑榆,却没想到他和宋承屿都差点被洛桑榆骗过去了。不对,他们确实被她骗了,至少他现在已经在这个鬼地方了。
“Z市飞A市最近的航班是什么时候?”聂少东冷声问。
“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中午。”宋承屿知道聂少东着急回来,早就想好对策了,“机场外有车在等你,你去G市,可以赶明天早上五点三十分的飞机回来。我查过,这是最快的了。”
聂少东挂了电话,走出机场,果然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等他。
上车后,司机对聂少东说:“聂总,我们三个小时后到G市。到时候您先去机场附近的酒店休息几个小时,到了该去机场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嗯。”聂少东已经很困了,放平座椅躺下来,“到G市后叫我。”
司机应了一声,踩下油门上了高速公路,去往G市。
这个时间点,高速公路上的车子不是很多,司机把车子开得很快,他以为一路都会这么顺利。
然而,就在路过Z市与另一座城市的相交处的时候,“砰”的一声枪响撕裂了车厢内的安静,被打破的玻璃四处飞溅。
聂少东早就醒了,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枪,很快就清楚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外面有四辆车在追着他的车子,每辆车上至少四个人。
他冷然勾了勾唇角,瞄准了其中一辆车的司机,一击即中。
射击的时候,聂少东几乎暴露了自己,几颗子弹呼啸而来,他往后仰,子弹堪堪从他的脖子上擦过去,带出了一片血迹。
司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边加速边问聂少东:“聂总,我已经联系宋先生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去G市。”聂少东又从座位底下抽出一把枪,瞄准了另外两辆车的司机,弹无虚发。
追杀聂少东的人也不傻,原来的司机一倒下,立马有人补上去,很快就又追上来了,朝着聂少东的车子疯狂开枪。
后挡风玻璃被打碎,聂少东可以避过一颗颗子弹,却无法躲过无数的玻璃碎片,被划伤了脸。
“还要多久?”聂少东问司机。
“宋先生说很快了!”司机也急得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