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众传播媒介诞生之日起,媒介给人类社会带来的意义就成为无论是大众还是学界皆予以持久地关注的议题。不同的媒介时代呈现出不同的主题,而媒介与未成年人研究却在人类的媒介研究史中成为一个持续贯穿的话题。从传播心理学视角出发,结合发展心理学理论,以电视与未成年人为对象而展开深入的研究,探索电视使用与未成年人心理发展的理论,在现实收视情境分析电视传播与未成年人心理的应对所存在的问题,并进行原因分析,进而给予必要的解决策略,是本书所关注的主要问题。这里,在追溯媒介与未成年人研究的由来的基础上,对电视与未成年人研究的对象给予界定,并归纳电视与未成年人研究的方法。
美国传播学者威尔伯·施拉姆曾做过这样的比喻:把人类历史的100万年作为一天来算,那么这“一天”的“一小时”就等于41666.7年。人类的原始语言产生于公元前10万年,相当于这一天的晚上9∶33;人类有正式语言出现在公元前4万年,等于晚上11∶00;文字产生于公元前3500年,相当于晚上11∶53;宋朝的毕昇创造活字印刷已经是11点59分零4秒,仅差午夜56秒;1809年发明的摄影仅差午夜12秒;爱迪生发明的电影仅差午夜9秒;无线电仅差7秒;广播电台仅差6秒;到电视发明仅差4.5秒;1945年有了电脑,这时离午夜仅差3秒钟;1954年发明了人造卫星,接着又有了卫星传播,这些新的发展都是在最后的“一二秒”内出现的。所有的最新式的传播媒介都发明于最后的一秒钟之内。由此可见,人类在经历了漫长的亲身传播时代、口头传播时代、文字传播时代之后,飞速进入了印刷时代、大众传播时代以至网络传播时代,而人类社会所发生的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却不只是在被施拉姆喻为最后一秒钟内不断发生的外在现象,传播媒介也在改变着人的兴趣结构与人类传播的符号类型。对身心尚处于发展阶段的未成年人而言,传播媒介的变迁与未成年人的发展之间更是有着难以抵御的联系。从学术起源看,电视与未成年人研究由来于媒介与未成年人的研究传统。这里,从印刷媒介与未成年人的研究开始谈起。
一、印刷媒介与未成年人研究的由来
印刷媒介诞生之前,人类为了记录事件、传播知识和经验,创造了早期的文字符号,并寻求记录这些字符的媒介,但是受当时生产手段的限制,人们只能用自然物体来记载文字符号。比如,把文字雕刻或者写在岩壁、树叶、兽骨、石块、树皮等自然材料上。由于记载文字的材料十分昂贵,只能将重要事件做简要记载;因此,大多数人的经验是靠语言进行传播的。直到11世纪,中国宋朝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15世纪,德国人古登堡把活字印刷术变为实用技术,使印刷术得到了广泛应用,从而完成了人类信息传播史上的一次重大革命。人类第一次具有了大批量、高速度复制信息的能力。印刷机的发明创造了一个全新的符号世界,在其后的100年里,一个全新的符号环境建立了起来,这个新环境使世界充满了新的信息和抽象的经验。它要求有新技术、新态度,尤其是一种新的观念才能生存。正如麦克卢汉所言,凭借印刷术,人们立即发现了方言能够广泛传播的功能。于是,语言传播的主体环境逐渐被分化,印刷文字所蕴涵的权威性给予人类以信赖,所表现的个性化与富有概念思维的能力以及其清晰、有序与说理能力引起人类的钟爱,并且成为整个世界的前沿。也正因为这种来自人类传播媒介的质的改变,影响到每一个处于印刷文字环境中的人。
不懂文字的人是难以参与到印刷文字传播过程中来的,印刷文字所建构的符号世界要求确立一个全新的成年的概念。就定义而言,新的成年概念不包括未成年人在内。因为在16世纪,年幼者和年长者都不识字,他们的概念还是局限在“这里”和“现在”,也就是“此时此地”的,而通过学习能识字的年轻人则与不识字者尽管生活在同一社会里,但是却不再是共享同样的信息环境和知识世界。印刷术就这样造就了新型的成年,未成年人必须通过学习识字、进入印刷排版的世界,才能变成成人。未成年人被从成人的世界里驱逐出来,另找一个世界让他们安身就变得非常必要,这另外的世界就是人所周知的童年。欧洲文明重新创造了学校,从而使童年的概念也变成社会必需的了。
到了17世纪,对待未成年人与印刷品的看法几乎成为尽人皆知的常识,认为识字是接近并读懂印刷媒介内容的唯一路径,认识一堆由毫无意义的符号和声音所代表的互不相干的字母,记住这些字母的固定顺序,始终是西方世界所有未成年人通往书本学习的大门。识字教育的步骤应该根据未成年人的发展来设置:识字应该在四五岁时开始,接下来是写字,然后逐渐添加更复杂的学科……,教育几乎不容变更地与未成年人的实际年龄联系起来了。
由印刷术所带来的书本打破了从前的“知识垄断”,未成年人可以通过书本学习来自各种知识的“秘密”,这也是学校和家庭的共同愿望。但同时,因受制于未成年人的心理以及学校和家长的监督,印刷品向未成年人关闭了日常生活的世界,而日常生活的这个世界又恰是成年人所非常熟悉的。因而,了解这些成人的文化秘密成为成年的一个显著特点。在16世纪末,因为人们不想让孩子们过早了解成人公开行为的秘密,学校老师开始禁止未成年人接触某些“不体面的书”,并对说脏话的未成年人进行惩罚。
此后,未成年人与成人都在发展各自的符号世界,成人的任务变为帮助未成年人为将来能够应付成人的符号世界而做准备。印刷媒介不仅使得未成年人的概念逐步形成,印刷媒介与未成年人的研究也由此逐渐展开,未成年人问题成为较为重要的社会问题,并与人们的社会责任与社会义务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尤其是在由印刷媒介走向电子媒介之后,未成年人与以电影为代表的电子媒介之间的关系成为公众所广泛关注的议题,电影对未成年人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影响。
二、电影与未成年人研究的缘起
电影诞生于19世纪末,是现代科学技术的产物,也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次革命。随着灯光的熄灭,放映机圆盘的转动,一束光射向大屏幕,记录人类活动的影像就开始放映了。这是以往的任何一种记录手段所无法比拟的,无论是印刷术、绘画、照相还是留声机,记录的都只是文字、静止图像和声音;而电影记录的则是活动的图像,它的独特性在于其本质上的客观性。作为摄影机眼睛的一组透镜代替了人的眼睛,在原物体与它的再现物之间只有另一个实物发生作用,这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外部世界的影像第一次按照严格的序列自动生成,不需人加以干预、参与创造。于是,电影使客观的物质世界的空间形式得以复原,从而使得人类获得了一种全新的感知世界的经验,也获得了一种全新的影像思维的方式。或许在电影诞生一个世纪之后,电影的概念、电影的手法已然为现代人所认识,电影所记录的客观现实也被进一步冷静地认识为虚拟现实;而电影诞生之初,观众对电影近乎狂热的喜爱状态却在更多的人中弥散开来。
在经历了最初的没有固定的放映场地之后,逐渐发展成为在电影院上映影片。看电影也被许多家庭视为饶有乐趣的经常性活动。对于未成年人来说,星期六的日间场电影是最令人激动的,甚至为了能够在星期六看电影而在平时表现得规规矩矩。
电影的吸引力使观众数量在短时间内迅速增加。1905年前后,在美国出现五分钱电影院,用闹剧短片吸引了上百万尚不成熟的观众。从1922年开始,相关人员开始收集观众观看电影的数据。在1922年全年每周卖出约4000万张电影票。10年后,这一数字就增长了一倍多,达到了9000万。据估计,在1923年约4000万观众中14岁以下的未成年人约有1700万。如此众多的未成年人在观看电影,这究竟会给未成年人带来怎样的影响?在那个连成人都几乎不知该怎样去应付的时代,电影这种可怕的“新媒介”发展成为全美国所关注的焦点。在一个刚刚走出维多利亚时代的社会,许多人首先将电影中占重要地位的爱情、性和犯罪视为树立社会道德标准的挑战。他们最关心的就是电影对全国未成年人的影响。
这一时期,社会学、心理学、教育学的大批学者投入到电影这种新媒介及其与未成年人这一特殊受众间的关系的讨论与研究中来。大量社论、宗教言论、杂志文章和其他形式的公众批评挑起这一争论,并指责电影对未成年人产生了负面的影响。著名教育家埃德加·戴尔对20世纪20年代1500部电影的内容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将其内容分做10大类,发现其中爱情、犯罪和性为主题的3类占总量的。教育学家关注了这样的内容:电影作为一种新鲜事物,它们对未成年人充满着吸引力,它们表现了许多家长不赞成的思想和情景。如果家长们为这些观看引人注目的情节的孩子们的发展考虑的话,就会想知道,电影对未成年人思想和行为产生了何种影响。电影真的影响孩子的方方面面吗?他们的行为、理想和态度会受到电影的影响吗?未成年人或至少是非常幼小的未成年人能理解那些成人不赞成的镜头吗?未成年人最终会在电影面前变得更成熟或更懂事吗?未成年人的情感是否被误导?等等,一句话,对不同年龄的未成年人来说,电影到底产生了何种影响?
社会学者也在试图寻找机会,评估电影对未成年人的影响。1928年,美国电影调查委员会的理事威廉姆·H.肖特邀请了一批大学的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和教育学家,让他们设计一系列研究来评估电影对未成年人的影响,佩恩基金会提供了相应的经济援助。该项研究由13个子研究构成,对有关电影影响未成年人的各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研究历时3年,从1929年到1932年。包括未成年人与观看内容、信息的获取、态度的改变、情感的刺激、对健康的损害、对道德水平的侵蚀、行为的影响等方面。研究认为,商业电影导致了大家所不愿看到的混乱,电影在当时能够改变人们的态度,提供行为的榜样,决定人们对生活的看法。它既可能有强化社会道德的影响,也产生了让当时的成人担心的一些影响。这项研究被视为研究媒介对特定人群影响的第一次尝试,把媒体调查变成一个严肃的科学性领域,该项研究是大众传播发展为科学研究领域过程中的重要里程碑之一。
尽管当时佩恩基金研究的结论较为明确,但是并不意味着可以为我们理解今天的媒介对未成年人的影响提供参照。从媒介形态方面看,现代社会与简朴的20世纪20年代相比,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今天,未成年人被大量的媒介内容所包围,其程度是80年前的人们所难以想象的。对于媒介与未成年人研究而言,作为大众传播学发展历程中的里程碑之一的佩恩基金研究,更重要的意义也在于其在媒介与未成年人研究历史上的里程碑式的地位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