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记者鲁丽在铁路分局向您报道:上游失控水泥船数次与驳船连接均告失败,如在三小时后与洪峰同时到达龙江铁桥,届时铁桥主跨距江面将不足两米,势必对行车安全构成巨大威胁。从中午13点开始,上下行各次列车暂时中断运行。目前拦截失控水泥船的行动仍在紧张进行——
[一声响雷后,电台信号变得乱糟糟的。]
蒋伯娘:接着听呀!
蒋伯爷:找不着了,怎么一个台都没了?
蒋伯娘:火车啥时开呀?
蒋伯爷:那得看铁桥的呀!(他的脚步声)
蒋伯娘:龙仔爸,你干什么?
蒋伯爷:开窗听铁桥出事没有!
[猛地推开窗户,窗外的一切扑入室内,风吹雨打,惊涛拍岸,抢险的喊叫……]
蒋伯娘:火车开不了,今晚就走不了;今晚走不了,就不能在儿子落水的第四天赶到落水的地方。儿子看不见妈在江边,他没劲儿走哇!
蒋伯爷:是!是要赶快去等儿子!(拼命大喊)哎——当兵的小伙子,这铁桥不能让它断呀——
[铁桥排障现场的音响,微弱的“这铁桥不能让它断呀”在雨中飘来。]
连长:李传柱!
李传柱:啥情况,连长!
连长:你看,那边阁楼上有人朝这边喊什么,你过去看看!
李传柱:是!
[脚步声在积水里溅开……]
李传柱:哎!大爷,你喊个啥咧?
蒋伯爷:那铁桥不能让它断呀!
李传柱:瞧你说的,没看见桥头飘的红旗上写的啥字呀?
蒋伯爷:我是瞎子——
李传柱:哦,对不起,刚才我没看见你是瞎——哦,那旗上写着青峰山英雄连,(声音努力做男子汉状)桥上全是像我这号(“轰!”惊雷)哎呀——你看你看,像我这号听见惊雷连娘都不带喊的男子汉。(庄严地)我答应你,保证不让铁桥断!走了。
[脚步声。]
蒋伯爷:同志——
李传柱:啥事?
蒋伯爷:你多大?
李传柱:18!做啥?
蒋伯爷:我相信你这个18岁小伙子的话,可这水火无情,我今晚要坐火车去部队看儿子,你自己要当心呀!
李传柱:你坐火车去部队看儿子,我当个啥心呀?
蒋伯爷:当父母的都不愿坐这趟火车呀!
李传柱:听不懂,我走了!
[脚步声在积水中溅开……]
李传柱:报告连长!
连长:什么情况?
李传柱:是个盲人老头,说不能让铁桥断,他今晚要坐火车去部队看儿子,还叫我当心点,说是水火无情。他还说当父母的都不愿坐这趟火车,连长,啥意思呢?
连长:你年纪小,不懂。(严厉地)从现在开始,你就把老人“当心点”三个字当成命令执行,听见没有?!
李传柱:是!(不满地)人家执行的命令都是跟立功沾边的,我倒好,执行“当心点”。(夸张地)娘哎,东墙不用腾地方了,那立功喜报算是挂不上去了!哎,亲爱的战友们,谁有干的烟卷,俺一块钱买一根。
[关窗户的声音。]
蒋伯爷:那孩子,嗓音儿还没变硬,答应我的事儿那口气还真是硬咧!
蒋伯娘:(感叹地)桥上那些兵,是在帮龙仔护桥呀……
[士兵们踏着积水由远至近……]
连长:立正!障碍暂时清除了,可洪峰没过,同志们先在河堤上这些吊脚楼下避雨待命。谁也不许进老百姓的屋子,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条也不许碰!话务员,跟我到那边向指挥部汇报,其余同志,解散!
[各自去了……]
李传柱:这幢吊脚楼上是个盲人,咱几个躲这底下怎么样?(众附和)龙海涛,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是现在连首长允许你犯一条,你犯哪条?
龙海涛:(毫不犹豫地)第七条!(众人哄笑)当然,不能调戏妇女。可你们想想,吊脚楼下,大雨之中,凉凉的我,跟一个热乎乎的姑娘拉下手,那会发生什么情况?
李传柱:(痴痴地)什么情况?
龙海涛:跟你说出那情况就算污染未成年人心灵。(众笑)李传柱,你犯哪条呀?
李传柱:(坚定地)第二条!
龙海涛:你这娘儿们叽叽的是拿一根针呀还是一根线线?
李传柱:爷儿们是想拿一根干干爽爽的烟卷!(唱)“常常地想,现在的你,就在我嘴角冒着青烟。可是可是我,却搞不清,湿烟卷怎么点燃……”(众鼓掌)我说亲爱的战友们,大家是不是再仔细检查一下,说不定奇迹会发生的!
龙海涛:烟盒里有一盒烟汤,要不你先喝一口解解馋!
李传柱:去去!浦杰锋,你——
浦杰锋:全身连汗毛都没一根是干的,算了吧,吸烟有害健康。
李传柱:既然没有抽烟,爷儿们一生气,干脆呀——活它个一百多岁!
浦杰锋:哎,你们看,从那辆汽车上过来一个穿红衣服的。
[脚步声渐近。]
鲁丽:你们好!我是市人民广播电台的记者,想请你们介绍一下铁桥的清障情况。谁介绍一下?
李传柱:那得龙海涛同志!(小声地)凉凉的你,热乎乎的她,第七条犯的是名正言顺呀!
龙海涛:不!不!我不行!
鲁丽:别客气,怎么干就怎么说。请到汽车上录一下音。(两人脚步声远去。)
浦杰锋:(羡慕地)真是美差!
李传柱:他那第七条有着落了,而俺——顶天立地的爷们,面对烟瘾越来越猛烈的进攻,有点顶不住咧!
[上面传来蒋伯爷的声音:“孩子——”]
李传柱:孩子?叫谁哪?
蒋伯爷:就是叫你咧!
李传柱:我是孩子?我,你的眼神不好,看不见俺这老爷儿们相。哎,大爷,你(突然口吃)你,你手里拿着的不是一条烟吧?
蒋怕爷:是烟,孩子,绕过街口,到屋里来抽吧。
李传柱:不让进百姓的屋。哎呀,你这条烟上档次,够水平,羞死俺口袋里的薪水了。亲爱的战友们,集资集资,来来,你8块,你10块,还有你,好,够了。大爷,你把烟用根绳吊下来,俺把钱给你系上你再吊上去。
蒋伯爷:你们把我那铁桥给保住了,我不要钱。
李传柱:桥没问题,障碍都清除了。要是再有漂浮物来,俺再下去!
浦杰锋:吹牛。在桥上拉保险绳算你一个。哼,一个雷就把你娘吓到你嗓子眼儿里了,还下去呢。
李传柱:(急眼地)谁喊娘了,你问这大爷,先前雷来了,俺喊了没有?
蒋伯爷:没喊没喊。张开手,我扔烟了,接稳,烟贵呀!
李传柱:别!别扔!你烟能扔下来,我这钱可扔不上去。
蒋伯爷:说过了,不要钱!
李传柱:不要钱不行。这三大纪律后面还跟着八项注意,哪条都把俺当兵的治得服服帖帖!
蒋伯爷:这烟本来也是为了当兵的儿子买的,现在儿子……把烟戒了,你们就抽吧!
[远处,连长的口令:“紧急集合!”]
[杂乱的脚步声。]
连长:立正——
龙海涛:报告!
连长:跟在边上的妇女是干啥的?
龙海涛:电台记者。
连长:知道了,入列!向右看齐!向前看!同志们,刚才接到指挥部急电,拦截30吨水泥船的行动都已失败,指挥部命令我们,立即组织5人突击队在上游10公里处强行登船,实施爆破。好,突击队现在报名!
[一阵热烈的报名声。]
连长:好!现在我宣布:浦杰锋、龙海涛、梅建军、常帅元——
李传柱:(大喝)慢!
[一个脚步声有力地上前,“咔嚓”打了一个立正。]
连长:李传柱,你——
[“轰!”一个霹雳。]
李传柱:连长,你没见大雷打下来时俺可有一点声响?
连长:没声响怎么啦?
李传柱:(做出气吞山河的口气)就这胆量,不当突击队当啥?!你仔细瞅瞅,浑身上下,条条骨头缝儿都让老爷儿们的劲儿撑得啪啪响哪!
连长:你太小!
李传柱:(苦苦哀求)连长,你今天让俺去,明天俺就能写信让俺娘腾东墙了。十几年了,村上老少都说俺娘儿们叽叽的,俺就打算用张立功喜报把那些嘴全糊上!
连长:什么呀——
李传柱:(几乎哭出声来)连长,我已经答应上面那位盲人大爷,保证铁桥不断。连长,这可是句男子汉有斤有两的话呀!
连长:(迟疑片刻)好!算你一个!突击队员,时间急迫,每个人留句话吧!
龙海涛:村委会占了我家一尺五宅基地,如我不能回去解决了,请组织对那一尺五给个说法!
浦杰锋:自学高考我还剩一门,真那个了,就算那门考了个及格,把文凭给我揣身上一块烧!
梅建军:我皮鞋的鞋垫下有390块钱,全给我妹!
[“嘶——”撕布声。]
常帅元:听说申请书不管写多长,有几个字非写不可。没纸,在布上只写下这一句,不知算不算数?
连长:(念)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算数!李传柱,还剩你——
李传柱:真光荣了,你把棵干干爽爽的烟给我叼上。连长,你别骂,我觉得爷儿们那劲……
连长:乱弹琴!立正!突击队到路口上汽车!其余人坚守铁桥!向右转!齐步走!
[雨声中,士兵们大步远去。]
[一个脚步又跑回来。]
李传柱:大爷——我说那桥断不了就断不了——你就拣东西准备上火车吧——(跑步远去)
蒋伯爷:孩子——当心——(关窗子的声音)
蒋伯爷:那孩子们让我们拣好东西,说晚上能上火车!(见没反应)龙仔妈,你怎么了?
蒋伯娘:也不知怎么了,刚才那个当上突击队的北方孩子,把我的心拽得忽悠忽悠地,有点发慌。
蒋伯爷:那孩子机灵,不会有事。哎,王助理说得带幅龙仔的照片去,你还不赶紧找找?
蒋伯娘:在我身上哪!
蒋伯爷:就在你那个老贴身藏着的塑料夹子里?
蒋伯娘:是呀,怪啦,有段时间,我在夹子里放了尊小佛像,心里还是发慌。一换上龙仔的照片,心里就踏实了。你摸摸,这孩子哪儿哪都那么俊。
蒋伯爷:照片是明眼人拿来看的,你让我摸,摸哪儿都是平平的纸呀。
蒋伯娘:胡说!你摸上面,凸出来这块是大盖帽,多硬。脑门子就软了,这是眉毛……你摸摸那眼睛,柔得跟水似的。你摸摸那眼睛,扑哧扑哧地闪,那睫毛碰得指头尖好舒坦。这鼻子就像照你的鼻子描的,鼻梁尖都没走样儿。你摸太下了。往上点,摸到嘴了吧?以前没牙,后来牙长出来了,嘴就嘟嘟了,让他亲亲妈,那是啪啪地响呀!
蒋伯爷:龙仔妈,让你这么一说,这照片真的不是平平的纸了,这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了。越摸越觉得跟真龙仔一个样,只是——
蒋伯娘:只是什么?
蒋伯爷:(低声地)龙仔的脸是热的,照片,凉……
蒋伯娘:这天虽说不冷,可在水里待久了,哪能不凉?明天,他走回来,妈给他捂捂,就暖和了。
蒋伯爷:是呀,明天就能到江边等儿子了。哎,要是那水泥船没炸沉,这铁桥——
蒋伯娘:快开广播听听。
蒋伯爷:哎。(开收音机,找不着台)先前那雷把机子打坏了!
蒋伯娘:真想听听广播里那姑娘说说那几个突击队员怎样了!
[江涛拍岸,人声气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