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为,播音语言应该是规整的,经过加工的,具有艺术性的,不能混同于日常生活的说话。所谓规整,并不是一板一眼的意思,它只要求不散乱,有秩序、准确、干净,“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整性正是播音语言的基本特点。我们的普通话播音在这方面也是有深厚功底和严格要求的。表面上看,规整性似乎是一种限制,实际上,它正是播音语言的质的规定性。世界上没有局限性的东西是不存在的,创造性恰恰就在局限性之中。如果在话筒前无论怎样“从心所欲”,都不存在“逾矩”的问题,那就否认了播音的创造性、艺术性,播音员也就不必精心挑选和专门培养了。
播音的自如性,必须建立在规整性的基础上,因此,要剔除播音语言中的杂质,加强生活语言的美感,形成自己的特色。“字正腔圆、呼吸无声、格式正确、轻重恰当、逻辑严密、不涩不黏、语势平稳、不浓不淡”,正是播音语言的特征,是与生活语言相区别的。正是规整性基础上的自如性,为播音员的创造性劳动开辟了广阔的天地。它可以因播音员的生活经验、文化素养、语言习惯、审美趣味等的不同而逐步形成自己的播音风格。
对语言进行艺术加工,并非与生活语言对立,但肯定要与生活语言拉开距离,使播音更纯洁、更准确、更具美感。那种认为越像生活语言越好的观点,是对艺术加工的忽视。我们并不反对自然,但我们所说的自然,应是在艺术加工之后的“回归自然”,而不是根本不要艺术加工的“自然”。它是更高一级的艺术语言。
由此可见,“随意性”是无视艺术加工的自然主义,不能同艺术语言范畴中的自然相提并论。那种自然主义的播音语言不会被我们赞赏。至于胡乱加些“呢”“吗”“这”“那”,就更增加了语言的杂质,实在是应该摒弃的。
六
我们对普通话的基本要求是不能动摇的,“爱憎分明,刚柔相济,严谨生动,亲切朴实”,正是在基本要求的根基上生长起来的,并且还要继续发扬光大,那闪耀着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风采将更加灿烂夺目。
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们是不是应该注意这样几个具体问题:
以稿件为依据:不论是别人写的还是自己写的,不论是写在纸上的,还是在头脑中形成的,都是有声语言的依据。有的同志为了追求“生动”、“亲切”、“自然”,忽略了这个依据,播音中渗入了做作、随意的成分,走上了斜路。
真情实感:由稿件引发出来的思想感情,应是由衷的、真挚的,而不应是挤出来或装出来的。“故作多情”、“哗众取宠”不是郑重的新闻工作者所应取的态度。
尊重听众:听众是我们的服务对象,我们既不把听众当“阿斗”,也不能曲意逢迎,我们负有教育和鼓舞听众的责任,与听众也有着共同的心愿——建设祖国,加强团结,分清是非,维护正义,清除精神污染,加强精神文明。
勇于创新:为了提高播音质量,我们要不断探索和反复实践,努力找到既符合我国特点又符合自身条件的表达样式,这方面有广阔的创作途径。但是,不要不加分析地生搬硬套。不要脱离播音特点,不要拾人牙慧,创新要有明确目标,也需要勇气,但要循序渐进、功底深厚扎实。
播音,还是一门年轻的学科,它的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并不十分成熟,还要长时间地研讨。正因为如此,我们才珍惜它的每一点经验,对于否定它的意见不敢苟同,对于有意无意地想把它引入别的轨道上去的做法不能不感到忧虑。因此,在它的成长中,我们应仔细辨别良莠,努力为它补充营养,增强抵抗力和免疫力,把它培育成具有显著中国特色的参天大树。
1984.2
在改革开放中,域外广播电视的影响在增加。许多外台的普通话播音,并没有按照普通话的要求去做,其中掺杂了不少方言和外语色彩。这本不必发什么议论。但是,作为普通话发源地的中国大陆,有些人却对此大为赞赏,甚而有些播音员在着意模仿,这就不能不引人深思了。本文就某些电台华语广播的普通话播音的优劣,进行了剖析和评议,旨在剔除杂质,提高我国播音质量,明确方向,弘扬我国播音传统和特色。
对外来的东西,可以借鉴吸收,却不可全盘接受,这在今后也是值得注意的。
夏青
论播音语气
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以后,我国经济体制的改革将在相当广阔的领域内和相当深刻的程度上展开。以城市为重点的经济体制改革浪潮,必将进一步推动广播电视事业的改革,必将进一步推动播音的改革。这是毫无疑义的。
在播音的改革中,有很多重要问题值得讨论。这里,仅就播音语气问题谈谈个人的看法。
一
播音员作为运用有声语言艺术进行广播电视宣传的新闻工作者,每一次播音都面对着播音语气的处置问题。不论是新闻稿件还是其他稿件,不论是口头报道还是其他形式,只要有有声语言的运用,就不可避免地碰到“语气”这个精灵。播音员和“语气”结下了不解之缘,真可谓息息相关。在正确的播音创作道路确立之后,播讲目的的实现过程,思想感情的运动状态,必须靠恰如其分、丰富多彩的语气给以具体生动的体现。语气的失当和失宜所带来的后果不仅是再创作的失败,更是广播电视宣传上的失误,教育和鼓舞的社会功能便会削弱。这是播音实践屡屡证明了的。
在当前的播音改革中,很多同志除了看到播音对稿件的依存关系,从而认识到播音改革同稿件的篇章结构、遣词造句的改进有密切关系之外,还明显地感到习惯的播音语气也要加以变化,克服某种固定腔调以提高播音语言的说服力、感染力和吸引力。不少同志在播音实践中已经或正在从不同角度进行试验,这方面取得的成绩也是令人鼓舞的。
不过,令人苦恼、令人思索的是,在播音语气的变化上总不那么让人满意。要么活泼却欠准确,要么自然而欠鲜明,要么流畅却欠生动,要么亲切而欠郑重。这里,似乎有一个关节还没有把握住,竟使良好的愿望得不到圆满的实现。是怎样的一个关节呢?我想,是不是可以说主要是对语气的认识和驾驭还缺乏应有的深度和功力。
这样说,丝毫不意味着对前一段时间里的认真探索的否定,只不过是对这种探索的一个感想,并且认为理论上的研究将有益于这种探索的深化。例如,有的同志在现场直播中总带有着点儿“念”味;有的同志在报告新闻时常常给人“唱”的感觉;有的同志在对话节目中往往使人觉得“假”;有的同志在当节目主持人时好像流露出一种“娇”气……这些,与播音员的气质、素养、审美趣味、语言功力当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样笼统的解释恐怕不够切当。如果我们从播音语气的角度看一看、听一听、想一想、试一试,大概是不无裨益的。由此,我认为,播音语气的改革——或者叫改善,正是播音改革的突破口,正是提高播音质量的关键之一。
二
在播音基础理论中,我们把语气视为传情达意的核心手段。这当然是首要的,不这样认识,就无法解决语言表达的众多问题,也无法解决诸种表达方法之间的内在联系。在探讨播音改革的时候,如果还停留在这个认识层次上,就显得远远不够了,我们的探讨还应进一步把语气问题提高到美学的高度来认识。
什么是语气呢?在播音基础理论中是这样说的:“语气是指具体思想感情支配下语句的具体声音形式。”这个定义并没有错,从基本要求上看,是解决了语气的范围、性质和情声关系的。可是事实上,当我们将“文稿”或“腹稿”中的语句形之于声的时候,对语句声音形式起支配作用的,有许多因素,只说“具体的思想感情”就显得不够全面、不够充分了。语气这个精灵,并不满足于“心脏在跳动”,也不以“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纵奔流着”为荣耀,语气这个精灵的千姿百态不能不受到主观和客观、时间和空间的制约,不能不受到播音员的美学理想、审美感受、审美情趣等的浸染。不管播音员是否意识到了,播音语气的美学意义和美感色彩正日益明显地影响着播音质量。
每一个语句,都有它特定的含义,都应有它的个性。这在具体稿件(“文稿”或“腹稿”)中尤为明显。语句的个性应该支配着语气的个性。但是,不同的人去表达这个语句,往往表现出不小的差异。在这里,对不同的人来说,语句有确定的含义是共性,哪一个人去表达,便带上这个人的特点,又有了语气个性。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的理解感受、不同的环境气氛、不同的播讲对象,对语气的个性色彩也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这里面包含着语气的共性与个性的辩证法,其中的层次、变化,真是纷纭繁复。
在千头万绪之中,我们还是可以找到那决定因素的。稿件(文字或感官所反映的客观世界)把各种信息传递给播音员,播音员经过思维和语言的加工制作,再传递给播讲对象,并从播讲对象那里得到反馈,然后进一步调整信息的接受、传递数量、速度、方式,再传递给播讲对象……在循环往复中,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使播音再创作不断达到新的境界。播音员的再创作,成为万千头绪中的主导环节,不应该认为是过高的估计吧。
正因为如此,播音员在语气问题上要特别强调“再创作”,而不能掉以轻心。语气这个精灵不那么驯服,更不会百依百顺,再创作的功力不足,往往使它圆凿方枘,既不贴切,又不和谐。这再创作的功力有很大的包容量,播音员的素质和修养中,美学理想、审美感受和审美趣味是必不可少的重要构成因素。语气这个精灵要求用美的规律去塑造它,是时代的要求,是改革的目标。否则,广播电视教育和鼓舞的功能就不会加强。
三
从历史发展的进程来看,播音语气的变迁是十分明显的。其中,有对时代的适应,对人民群众需求的满足,发挥了人民广播电视的巨大优越性,也有不少“左”的思想的干扰,影响了甚至严重影响了人民广播电视的真实性信誉。在我们探讨改革的时候,笼统的认识是有害的。研究播音语气,当然要在正确总结正反两方面经验的基础上进行,许多同志正是这样做的。
不过,在播音实践中现在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倾向,那就是“生活些,再生活些”“自然些,再自然些”的看法、说法和做法。
这里涉及的问题,远不是一个播音语气的问题,但我们不能扯得太广,只能从播音语气的角度简单谈一下一己之见,以供进一步研究时的参考。
播音中的稿件,是以新闻性稿件为主体的,新闻性稿件要求真实。怎样理解这真实,还有争论,但从一般意义上看真实是和虚假相对立的,是指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的事实。体现在播音语气上,就是可信性。如果听众、观众认为不可信,那就应该在“反映”和“表达”两个方面去寻找原因。同一篇新闻性稿件以某种播音语气表达,就可信,以另一种播音语气表达就不可信,这是非常可能的,我们要研究怎样的播音语气才是可信的。
真实,是美学的第一要义。这同艺术真实有相通之处,如何把这客观真实再现出来,使听众、观众受到事实的启发,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同艺术真实的感染又有明确的分界。
因此,在播音语气上要强调庄重性、规整性。任何艺术加工和生动表达都要受到它的制约。我们的再创作的特点才能得以表现出来。
“生活些”,并不是坏事,它可以使我们的语气有真情实感,使人愿意接受。但这只是某一个角度上、某一个范围里的要求,而不能成为一个总的口号。作为总的口号提出来,容易使人误解,似乎播音语气必须像生活中那样,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说习惯,怎么说“自我感觉良好”,就怎样说,既不从语句、稿件的内容上深化,又不从章法、句法的组织上构思,既不考察环境气氛,也不研究播讲对象的状况,把“生活些”当做既定方针和追求的目的。“生活些”成了有声语言的主宰,再创作当然会迷失方向。即使“生活些,再生活些”达到了很高的水平,那丢失的东西比得到的东西要多得多。
“自然些”,也不是坏事,它可以使我们的语气脱离固定腔调,不会造成生硬的印象。但这“自然”应该是美学意义上的自然美,绝不是毫无创作能力的“大自然”。如果“自然”到了不费吹灰之力、不要艺术加工的水平上,那也就同时取消了播音语气自身。记得歌德说过:艺术之所以是艺术,就因它不是自然!这道理是显而易见的。为什么在某些播音中出现许多随意性的毫无积极意义的“哼”、“哈”之类的杂质呢?不就是觉得这样才“自然”吗?有时竟走到“为自然而自然”的道路上去了。
值得注意的是,前一段时间,不少编辑同志也播音了,这本是值得庆贺的事。有一些编辑同志还有一定的语言基本功,播音中有不少优点,这也是值得称道的事,但是,对此应有具体、恰当的分析,以利提高质量。可惜的是,随着一片赞扬声,连最起码的要求:普通话正确、声音悦耳、表达明晰,都一股脑儿抛到九霄云外了,可有可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