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全方位好莱坞化的叙事策略和语境系统
美国电影学者大卫·伯德威尔在2004年上海国际电影节论坛中指出:韩国影片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韩国电影界对好莱坞影片模式的全面借鉴。这一现象可以从好莱坞购买《我的野蛮女友》、《我的老婆是大佬》等韩片版权的举动得到印证。浪漫戏剧爱情片的市场定位和影像编码使《我》片具备了商业影片的一切成功元素。
《我的野蛮女友》是爱情片和浪漫戏喜剧的混合类型。在韩国新电影现象中,占显著地位的类型就是爱情片,主要故事情节和戏剧矛盾集中在男女主人公冲破各种阻力最终结合。
在摹仿好莱坞类型片成功的运作模式过程中,应该说,《我的野蛮女友》综合了浪漫爱情喜剧片的叙事策略,在人物和情节设置上,男女主人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都市青年,女主角美丽聪明,而男主人公沿袭了韩片男性地位较弱的特征。人物情感困境的设置,情节紧凑,矛盾冲突激烈。《我》片和好莱坞影片《当萨莉遇到哈里》类似,男女主人公注定相爱,但并非一见钟情,所受到的阻力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人物内部。影片主人公相爱的过程就是他们发现了“彼此相爱”的过程,对个人而言,是发现“自己的需要”的过程。这是当今世界爱情电影中典型的叙事策略。类似的西方影片还有《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和《诺丁山》等。在这个过程中,影片设置了跌宕曲折的情节,《我》片前半部分用直接快意的“野蛮”式爱情表达,迎合了现代人脆弱的情感需求,“无厘头”式的喜剧效果让观众陶醉其中。然而自从“树下埋信”之后,观众又发现藏于“野蛮”、“喜剧”背后的悲婉,影片不仅能让观众陶醉于乌托邦式的喜剧效果中,又能使观众返回现实引发思考,产生一种厚重和深度。前后两部分风格和节奏迥异,却相得益彰,使本片完成了娱乐和思辨的双重价值。
用电影进行叙事,《我》片在视听语言上也达到了当代好莱坞成熟完备的水平。不仅画面精致,而且注重幻觉镜像的营造,这一点在韩国电影中表现得尤为突出。高科技商业片的发展,使得电影这个文化工业产品更加倚仗视听语言实现幻觉和虚构的效果,像王晶和女友想像游乐场游玩的情景,镜头切换到游乐园,霓红灯闪亮,木马旋转;女友父母介绍的新男友在饭馆中向女友介绍王晶刚告诉他的十大规律时,镜头慢慢旋转,在忧伤的音乐中,刚认识的男友幻化成王晶,女友也似乎面对他聆听,这种幻觉营造让观众完全沉浸在王晶、新男友、女友3人的情感流之中,极具煽情性。
上文中我们可以看到幻觉的实景化不仅能够呈现人物的主观视点,还能使故事结构达到套层互涉。例如《我》片中双重故事的表达,对处于第二个层面的假象故事的处理,通常不满足于抽象叙述,而也用实景化的具象策略,形成故事套故事的套层结构,又出现不同的文本互涉。例如,女友的3个剧本随着男主角的阅读被多次实景化。在第1个剧本故事的文本语境中,女友教训了一个乱扔垃圾的男人,而剧本镜语则是一个英勇无畏的女战士拯救情人的故事,这里的2个故事具有互相指认的互文关系,女友和剧本女主角性格类似,既进一步强调了女友鲜明的个性,又增强了喜剧色彩。第2个故事中,女友把结尾改成活埋男孩,这个荒诞的实景化场景显示出对男性的反抗,反抗越极端,越体现女友对死去男友的怀念。剧本越荒诞,越折射出女友的强颜欢笑,这就使第二层面的假象的剧本实景和第一层面的现实心境之间产生一种张力关系。而第3个故事则是在男主角大段对女友深刻理解的内心独白后出现的,此时的剧本第一次涉及内心情感,完全被吸纳进现实主体语境中,曲折的反映出女友逐步走出昔日爱情,与男主角重新开始的情感历程。这正像英国导演艾伦·卡斯蒂所说:“更统一、更直接的影像能使观众产生无从自制的现实感,这种感觉对过去、现在、将来发生的以及想像出来的动作都可保持不变”。
由此,《我》片在人物塑造和情节上的一放一收,形成了电影的封闭空间,由好莱坞镜语系统为主导叙事,将观众诱入人物心理和情节漩涡。其无限繁多的变奏在于从“人物困境”、“情节发展”、“大团圆结尾”的各种聚合中选择不同的元素,并加以现代商业片成分,如动听的电影流行音乐、精美的现代服装和道具、明星的阵容组合等。《我》片作为韩国浪漫喜剧爱情片,其类型化和规模化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准。
(2)电视剧《看了又看》
近两年,家庭伦理剧在中国逐渐升温,2003年的《结婚十年》和《恩情》;2004年的《妻子》、《空房子》、《有泪尽情流》和《中国式离婚》在很多地方电视台热播。在2005年6月份闭幕的上海电视节上,家庭伦理剧的交易份额占17.04%,在几种类型中居第一位。在“2004中国国际广播影视博览会”上各大影视公司推出的新剧中,反映中年人情感问题的家庭伦理剧成为主要剧种。从这个意义上讲,《看了又看》是具有针对性的文化产品策划。英国学者西尔维亚·哈维指出,电视剧和电影的区别可以从“观看经验的质量”和它的“社会和公众特点”来分析。尽管电影观赏行为具有集体仪式性,其受众的关注强度高于电视观赏行为,但电视剧,尤其是家庭伦理剧的观赏模式也可能成为一种小范围的家庭式的共享经验,全家围坐一起,集体欣赏《看了又看》这类家庭伦理剧时,也能生发出一种集体归属感和凝聚力。
①平民路线和传统价值的回归
剧中表现的是没有虚假矫饰的百分之百的平常生活,讲述不同时代的人们的情感状态以及沟通方式,在这个过程中实现传统和道德伦理的回归。在犹如小河淌水般静静流过的100多集故事里,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也没有豪华的场景。剧中说的是几对年轻人在追求理想爱情中的快乐和苦恼,婆媳之间、夫妻之间、妯娌之间相处中的矛盾和无奈。这些平淡朴素的琐事,却让人感到特别真切,就像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处处流露出令人感动的亲情和温馨,观众从中可以触摸到普通韩国家庭的真实生活状态,看到韩国人传统的家庭观念与新的生活观念的冲撞。百集的长度,使得它可以从容不迫地将生活的原生态完整地再现出来。生活场所刻画精致,对于美食的描述穷究其极,发型、服饰和妆容精细入微,甚至连剧中人物的交通工具和场所也着意刻画。灯光、布景和拍摄,每一处都做足了功夫,使受众在视觉上得到了至上的享受。故事真实自然,演员也亲切不做作,表达含蓄传统,主题积极向上,每个观众从中可以找到自己生活的印记,找到一种平凡生活中的意趣。
该剧集中讲述了3个家庭的情感纠葛。
3个家庭的成员
父:朴校长
母:池女士
儿子:基正、基丰
女儿:凤姬
父:东在
母:松子
女儿:胜美、英美
父:汉采
母:贞子
女儿:金珠、银珠
儿子:明元
作品的前半部分是几个年轻人的相识和恋爱,家长也是为儿女的婚姻大事煞费苦心。金珠和胜美同时追求基正,这引起了金珠母亲贞子和胜美母亲松子之间的矛盾,2个曾为好友的母亲为了女儿的幸福互不相让,在这里友情让位于亲情。作品后半部分,也是比较精彩的部分,则是表现金珠、银珠嫁到朴家之后的婆媳相处,以及2个女孩和朴家奶奶的关系变化。此时仍然是以奶奶为代表的传统价值观念贯穿。温顺贤淑的银珠符合长辈旨意,当然得到家庭的认可,甚至后来银珠因为能干家务,得到奶奶的赞许,不但惹来金珠的嫉恨,甚至婆婆池女士也心生嫉妒,认为银珠危及了自己在朴家的地位。片中,“生育孩子”一直是一个牵扯家庭成员关系的情节线索。例如银珠刚过门不久,就有怀孕的迹象了,公婆马上不让她干家务,后来发现她没有怀孕,又恢复了对她的歧视。到后来银珠一直因为没有生育而焦虑,虽然实现了自己以前的愿望,考上了大学,但这个体现现代女性价值的成果在3年没有怀孕的现实面前黯然失色。为了丈夫和家族的香火,银珠一度提出离婚。最终的团圆也是以金珠、银珠都生下宝宝而皆大欢喜地收场。
生儿育女,孝顺父母、公婆,信义为本,血浓于水的亲情,《看了又看》在平实的生活场景描绘中,融入了浓厚东方伦理道德,以及谅解、宽容的精神。
本剧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具备了现代和传统的双重属性。无论是敢爱敢恨的银珠,成熟稳重的基正,不学无术的金珠,还是时尚前卫的基丰,他们都是尊重家庭长辈,恪守传统伦理道德的年轻人。当自己的爱情和家族亲情发生矛盾时候,虽然坚守着自己的幸福追求,但同时又尽力获得长辈和家庭的认可。例如,银珠过门之后婆婆总是百般挑剔,但是银珠总是真心对待婆婆,最终赢得了婆婆的疼爱;基丰为了博得丈母娘的好感,一改爱睡懒觉的习惯,每天天不亮就在丈母娘家门口守着,等着陪丈母娘去山上打泉水、锻炼身体,跟丈母娘说话逗闷,最终得到了丈母娘的首肯。当金珠和银珠嫁给基丰和基正后,姐姐金珠就必须叫妹妹银珠嫂子,由于姐姐不习惯这么称呼,为此还受到了许多指责,产生了许多矛盾,但编剧是认同这种传统伦理道德的,并且作为一种美德来表现。剧中对人物几段恋情和婚姻的处理,也是贯穿了传统价值观,例如松子因不堪忍受飞扬跋扈的丈夫而提出想离婚的念头时,好友贞子狠狠教训了她;胜美和明元的爱情因为年龄的差距(女方年纪大)引起家长的反对,胜美的父亲为此常拿母亲松子出气,胜美为了不让妈妈再受气,请求明元同意和她分手;甚至银珠提出和基正离婚也是因为自己无法生育。
银珠这个形象是一个现代和传统结合的韩国女性,她勇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敢于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同时又力图得到长辈的认可和接纳,当基正向她求婚时,银珠因为母亲的反对而拒绝爱人的请求,直到得到长辈的理解和祝福,才和基正结合。基正对银珠有好感,但身为长子,只能尊重父母的意见。银珠为了得到爱情,倾心孝敬未来的公婆。在几代人的观念差异纠葛中,隐忍、忘我、默默承担,这样一个贤良妇女的形象,同时又具备敢爱敢恨的现代女性的特点,被各个年龄层的观众所接受。
在这部片中,我们还会发现上了年纪的爱情更感人。奶奶挂念着已故老头子,有了不顺心的事情总想着和老头子唠上几句;校长夫妇一辈子相濡以沫,恩恩爱爱;金珠、银珠的父母,虽说不时吵吵闹闹,但夫妻间天长日久积累下来的亲密让吵闹不伤感情;风光的社长夫妇,最后也真正过上了互相体谅尊重的生活。在这部片子里,我们不但看到了爱情的轰轰烈烈,更看到了爱情的天长地久。地理空间和文化渊源的亲缘,使东亚国家和地区的电视剧在中国大陆具有明显的文化亲和力。东亚国家都市工业化的发达,使得人们面临情感和家庭的游离和破碎,在寻找抵御社会性孤独和疏远的途径中,除了宗教、俱乐部、协会,肥皂剧成为一个廉价又有效的药剂,《看了又看》意味着一种现代人稀缺道德和伦理的回归,凭借着剧情高强度的情节绵延特性,为现代人提供了一种共同价值观念和信仰的持续胜利感,给其心理治疗,缓解孤独,寻找到家庭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