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艺术称为“第七艺术”,是现代工业社会技术的产物。1895年12月28日,电影在法国巴黎一间简陋的地下室诞生,从此万事万物的影像都能够保留在胶片上。更重要的是,人类可以利用光影画笔塑造电影形象,营造美妙的电影时空从而生产电影艺术产品。在现代社会,通过电影院、电视和网络等渠道,电影艺术与人们的生活紧密相连。电影作品的接受是让观众的身心浸泡在电影时空中,全身心地投入并获得审美愉悦。电影作品评析则是在接受、体验的基础上对电影作品进行冷静的思索,分析形式,解读内容。电影的光线、色彩、构图、运动等可以给观众带来感官的愉悦,深层次的意义解读则会带来对电影作品全面深刻的领悟。因此,我们需要了解电影艺术的特征,掌握评析电影作品的方法。
第一节 电影作品的类型
电影诞生至今,作品汗牛充栋。因为国家、民族、文化、意识形态、艺术观念等方面差别形成风格各异的电影作品,现代人在电影中获得了自己的梦幻家园,精神得以“诗意地栖居”。不同的电影作品又会因为电影理念和风格的相似形成不同的流派。
按照电影主题,可以把电影划分为商业电影、艺术电影、宣教电影和纪录片。下面分而述之。
一、商业电影
商业电影的典型代表是美国好莱坞电影,形成相对稳定的类型叙事模式,并拥有相对稳定的市场,表现的是常见的情感和人生故事,采用流畅剪辑,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
商业电影是电影的主流,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拥有相当多的观众。好莱坞的电影在全球形成一种文化霸权,一部大制作商业影片能够席卷全球电影院线,创造惊人的票房价值。商业电影能够成为大众的梦幻工厂,让大众的梦想在别人故事中实现。商业电影也是大众欲望的表达渠道,在大众电影中压抑的世俗欲望得到酣畅淋漓的表达和含蓄实现。最为重要的是,商业电影的产销采用企业运作方式,追求的是利润,票房价值是商业电影的终极动力和目标,商品交换逻辑是其基本的生存逻辑。故事、审美、明星、视听语言、身体、脸、色情等等都成为追求利润的手段。在和大众的长期约会机制中形成了稳定的制作、接受模式和艺术形态,并对流行文化的理念和表现形态产生深刻的影响,引导流行潮流,翻新流行理念。
商业电影有如下特征。
首先,商业电影形成类型电影的工业化生产制作模式。所谓类型电影,指的是拥有相似的主题、情节、人物、场景和电影制作手段的影片系列。类型电影是电影生产制作者和观众形成的稳定的约会机制,生产者准确把握流行文化的发展脉络,迎合大众心理,塑造大众明星形象,编排规范而又跌宕起伏的情节,营造“泪弹”攻势,让观众在与电影人物共度情感遭际中进行心灵的历险,在圆满的结局中获得满足。类型电影生产商如同厂家,编剧、导演、演员、摄影、美工、录音、后期数码制作等是流水线上的工人,相似的情节、动作、场景、对白、化妆、音乐等是零配件,相似的零配件在车间中组合形成不同的产品。电影生产商的任务就是在工业化的生产制度中保证大量不同类型作品的出现,并保证能获得良好的票房成绩。好莱坞类型电影商业上的成功使其能生产大量的经典之作,《一个国家的诞生》、《党同伐异》、《乱世佳人》、《一夜风流》、《燃情岁月》、《勇敢的心》、《泰坦尼克号》、《金色池塘》、《卡萨布兰卡》、《西北偏北》、《蝴蝶梦》等等,内在叙事结构模式总有相似之处。商业电影形成了爱情片、西部片、悬念惊悚片、武打动作片、战争片、警匪片、喜剧片、歌舞片、科幻片、黑色片等类型,每种类型都拥有属于自身范围的著名导演、明星、名片和稳定高效运行的电影院线。
其次,商业电影形成戏剧化的稳定叙事模式。故事情节的建构遵循缘由、发展、高潮、结局四阶段,发展脉络清晰,矛盾冲突作为情节发展的推动力贯穿始终。情节逐层发展,跌宕起伏,最后到达圆满的结局。动作、噱头、幽默、色情、悬念、误会等通俗艺术手段屡试不爽,并生产了大量经典,从而为电影的创作奠定稳定的商业电影语法基础。爱情片中出现得最多的是三角恋和多角恋,在多元矛盾中展开爱情的分分合合,爱恨离别的故事的背后总有如影随形的稳定叙事模式。西部片类型名来源于电影的环境,广袤的西部景象成为电影的背景,西部牛仔其实是与环境统一的粗犷的男性,身体内洋溢着雄性荷尔蒙的牛仔在无边无际的西部追逐、交火、爱恋、拯救和受难。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形成对比强烈的人物关系,人物之间的冲突推动情节发展,在激烈的身体冲突/交火中解决问题。悬念惊悚片的两大主题就是悬疑和惊悚,制造悬疑是编排情节的主要手段,产生惊悚效果则是编排情节的目的,把观影过程中的观众的心提到嗓子眼,在尖叫和恐惧中度过刺激而又无害的时光。稳定的叙事模式能给观众带来一种接受的方便,通俗的情节编排易于理解,流畅的视听语言则使得电影的接受过程顺畅而平稳。
最后,商业电影的人物也已经类型化。帅哥美女是爱情片中的永远的主角,而帅哥美女的身体结构符合一定的尺寸要求。男主角有着剑眉朗目、健硕匀称的身体,而且对爱情哲学理解到位,并且拥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或者文化资源。女主角美丽温柔,身体的三围符合严格标准,步态婀娜多姿,语调悦耳动听。当然也允许女主角的身体有某种严重或者不严重的疾病,让男主角有机会献尽殷勤。在提倡女性主义的时代,也允许野蛮女友的出现,最后的结局仍是帅哥抱得美人归。美国西部片中的男性则往往代表着身体上的强势和能力上的强悍,体壮如牛的男人成为弱势女人的拯救者。冷面酷劲十足的男主角却拥有一颗善良而又怜香惜玉的心。香港武打动作片享誉全球,胡金铨的《侠女》、《龙门客栈》等作品中的男主角白衣飘飘,武艺高强,女主角则美丽温柔。男主角因为民族大义行侠仗义,宏大的国家民族正义感和良好的个人资质博取女主角的欢心,爱情伴随正义事业同步取得进展。在李小龙、成龙的系列动作片中,人物的服装虽然更改,也增加了游戏成分,但是人物内在的要素却依然保持。类型片的人物特征有着相对的稳定性,人物可以划分为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中间出现骑墙派角色,在这种简单的人物对立关系中产生种种冲突,从而展开影片的叙事。
二、艺术电影
艺术电影的主题主要是表现电影作者对世界、人生和艺术本身的独特理解,观众面窄,但是在电影艺术的发展史上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特别是欧洲的先锋电影追求颠覆传统,往往开拓出电影艺术的新路。
艺术电影与商业电影是硬币的两面,在制作机制、艺术形态、艺术理念、视听语言、票房价值等方面两者几乎完全相反。艺术电影是电影导演为表现内在艺术激情和对艺术形式的狂热追求而在电影的内容和形式上力求创新,营造一个精神能够“诗意栖居”的空间,建构电影作品。艺术电影作品带有鲜明的个人色彩,这与追求利润的梦工厂的生产机制完全不同,制作经费较少,导演是创作队伍的真正核心,而不是制片人。艺术电影的目的在于艺术本身,往往需要较高的艺术特质和人文内涵,面向的观众是文化人群,因为内涵解读和艺术品味的艰难,并不为大众所接受,艺术电影的票房成绩往往差强人意。在商业电影中艺术只是手段,而艺术电影中艺术则是目的。艺术电影的主要特征如下。
首先,艺术电影的主题具有多样性。电影导演思想、人生经验、艺术理念、审美动机、形式美感等是艺术电影的创作的内在动力,也是电影形式的潜在控制机制,千人千面,不同导演精神层面的纹理完全不同。为了准确表达内心的奇特,导演往往追求形式的不同,自觉追求与众不同成为艺术电影导演创作的核心理念。艺术电影的主题范畴广,艺术、社会、国家、世界、人生、欲望、人性、美、时间、空间、宇宙、动物等都可以成为艺术电影的主题。人的本质力量、人与宇宙的关系等成为艺术电影的深刻主题。伯格曼的作品注重对宗教的存在、人生境况、女性等进行思考和展现。塔尔科夫斯基的作品则注重对内心世界的展现,在舒缓的节拍中展现内心的困惑、迷茫和对主题的思考与体验,视听语言具有独特的审美魅力和个性特质。安东尼奥尼的作品则注重对社会生活困境中的人的状况进行描绘,并对敏锐、边缘人的人性进行个性化思考。被誉为“意大利艺术的代表”的费里尼在《八又二分之一》中,则尽情展示了艺术导演的内心困惑与潜意识。帕索里尼作为理论和创作的双面手,其作品对电影形式的突破和对宗教、世俗观念的超越,在电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次,艺术电影关注人本身,力求挖掘人性的丰富层面,展现人的生存境况和社会存在,阐释人生价值。艺术电影的情节已经不像商业电影结构那样严谨,那样冲突跌宕吸引人的眼球。情节采用散文或诗歌式结构,形式松散但却内在精神高度一致。艺术电影对人的思考极为深入,宏大的社会存在问题和微观的微妙人生感受、身体的愉悦体验都成为表现内容。电影《Z》创造性地采用社会新闻的形式,全片没有主角,在社会事件新闻播出中完成对独裁的希腊军政府的批判。而帕索里尼的电影《马太福音》重现了耶稣在世传教和受难复活的经过,对基督教表达了谨慎而严肃的敬意;但在《索多玛的120天》中展现了毛骨悚然的法西斯暴力和张狂的色情,并最终导致本人被杀的悲剧。大岛渚的《感官世界》用赤裸的方式展现身体的欲望、占有和毁灭,极大地僭越了社会伦理系统设定的禁忌。赫尔佐格的《阿奎尔,上帝的愤怒》在原始丛林中的艰难跋涉象征了人类的艰辛历史,欲望控制下的阿奎尔在原始境地中的疯狂、贪婪、毁灭,逼真地展现人类的困境,片中阿奎尔的扮演者金斯基因为表演的投入而陷入半疯狂状态。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展现了中国社会的近代史和作为社会“表面现象”的戏子们的人生悲剧和迷幻的戏剧人生,多线条的复杂叙事中印证了“人生如戏”和“戏如人生”的双重困境,在恍惚迷离中重现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的人的命运。苏格拉底的名言“认识你自己”引人深思,而电影对人的深层次思考和命运展现永远没有止境。
最后,艺术电影着重对电影形式进行探索,对新的电影语言和物质媒介的试验使得电影作为艺术不断发展。艺术电影导演对电影本身的着迷不亚于对人的着迷,对电影形式的狂热使得种种新的电影修辞、电影语言不断出现。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欧洲先锋电影的引领者们随着现代主义的浪潮对电影形式进行了狂热的试验,并导致艺术电影语法的诞生。当时兴起的流派有德国的表现主义电影、法国的表现主义电影和达达主义电影、苏联的未来主义电影和立体主义电影、美国的独立电影等。艺术电影的个人试验性使其几乎不具有票房价值,经济上的困境使其经常使用16毫米、8毫米、超8毫米胶片,按照内心的想象进行自由剪辑,时空呈现鲜明的四维化趋势,着重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而不是现实。布鲁克奇在《飞蛾》中甚至把飞蛾、种子、花瓣粘贴在胶片上,制作出一部“绝对电影”。布鲁埃尔的《一条安达鲁狗》中惊世骇俗的镜头是割开了狗的一只眼球。法国新表现主义人物谷克多的《诗人之血》、布鲁埃尔的《一条安达鲁狗》和《黄金时代》、莱西尔的《机械舞蹈》等运用诗歌的思维方式结构作品,成为诗歌电影的源头,在混沌的电影空间中表现世界和人生的困惑、不确定和不可能。德国韦恩的《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则直接开拓了新的电影范畴,创造了表现性镜头的电影语言。苏联的维尔托夫的《带摄影机的人》“通过摄影机的眼睛对世界进行感觉的探究”,从不同视角、距离、运动、速度、画面呈现镜头里的世界,对电影语言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