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主要借鉴了传统和现代叙事学研究的观察视野与分析思路对动画电影进行研究,如前所述,动画电影叙述艺术的研究是庞大而复杂的,有限的十几万字很难将其分析得面面俱到。于是主要选择人物、情节、时间、空间和修辞艺术等基础层面进行研究,从中寻找出动画电影创作者是如何通过安排各个成分环节产生故事的效果,哪些功能性的元素能够帮助作品与观众达到预期的沟通目的等等。
就叙述的本质而言,动画电影与一般故事片是相通的,它们以讲述故事为基础,人物、情节、环境等成为其中必不可少的叙述要素。然而,动画电影的叙述艺术又有着自身的特殊性。
第一,叙述对象的虚幻性。故事片中的故事情节主要源于现实生活,镜头前也是实人实物实景,“无论是西部片、爱情片、歌舞片、警匪片、科幻片、战争片、枪战片、武打片,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归结到神话上来。说到底,电影本质上就是一种‘世俗神话’。”所以它可以称得上是对现实生活的世俗化还原或者神话式再现。虽然,在真人上演的故事片中有时也会利用电脑特技,比如在《珍珠港》中重现太平洋战争时的悲惨场面,但这些电脑特技的作用是力求同世界本来面貌一样的真实效果。而动画电影则不同,它是完全利用电脑和绘画技术展现人们脑海中的幻想,其中的人物、情节等常常被夸张到极为不可能的程度,叙述对象是虚幻的,是存在于人们思维中的事物和境界,完全超脱于现实世界。
第二,叙述过程的童话性。动画电影通过丰富的想象和夸张来塑造形象、反映生活,它的表现过程充满浓厚的幻想性,具有强烈的童话色彩。童话凭借语言实现幻想,动画电影借助视听叙事来实现幻想,在这个过程中较多地运用拟人、夸张等手法编织奇异的故事和情节。真人故事片的空间现实性决定其以写实的手法演绎故事,在叙述的过程里强调真实地复原世界。
第三,叙述结构的简洁性。动画电影主要以轻松与安定感取悦观众,它的故事结构力求简单,从不复杂化,人物和事件描绘清晰,没有任何生活以外的暗示。而故事片大多以纷繁的现实生活为背景,人物千姿百态,情节错综复杂,力求传递出丰富的人生含义和生活启示。总的来说,动画电影从传统叙述艺术中吸取经验,通过图像绘画的有效运动讲述故事,让观众流连于其中并享受着与众不同的艺术感受。
一、动画电影叙述艺术研究的反思和展望
叙述的研究其实是如何“讲”故事的研究,所以,它主要是专注于动画电影文本自身,而非其他的外围范畴。以往的几十年间,动画艺术的研究者们对其历史、技术、美学风格等方面进行了殚精竭虑的考察与分析,梳理了它的发展轨迹,也总结了种种的制作技术手段及经验,但叙述艺术的研究是让人们从另一个角度认识动画电影,并以其自身的“话语”去理解动画电影。
首先,叙述研究是从故事层面解析动画电影,内容是一切讲述活动的根本,只有把故事讲好了,才能真正吸引观众。因此,它无意于过多追索动画电影制作过程中令人炫目的技术手段,而将目光锁定在唯一的最终文本,这样不但尊重故事本身的意义逻辑,也自然而然地为不同国别、不同民族、不同风格的动画电影找到了共同的创作基础和欣赏基础。如中国的《小蝌蚪找妈妈》,日本的《千与千寻》,美国的《海底总动员》、《冰河世纪》等影片都共同表达了“回家”的故事主题,虽然它们来自不同国家,风格也大相径庭,但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都基本遵循了“出走或失散——遇见不同人物并经历磨难——回到家园”这样一条线来展开叙述,故事情节跌宕起伏,逻辑结构严密,这几部影片在世界各国动画电影的观众中获得了广泛的赞誉。可见,尽管东西方人们的文化观念和审美习惯有很大的差异,但对于故事观赏性的追求却是相通的,情节的合理与完整恰恰是观赏性的根本基础。因此,本书主要论述和分析的正是动画电影普遍存在的叙述结构及各构成部分的特点、联系。
其次,动画电影通过故事达到与观众交流的目的。斯滕伯格曾认为,叙事是功能性的结构,为达到沟通目的而采用的方法,是叙事者与听众之间的交流,其中需要透过一些安排来产生某种效果。追寻动画电影之根本,它也应当是一门叙事的艺术,通过人物、情节、时间、背景的精心处理,运用适当且行之有效的修辞技巧,实现最佳的信息传递效果。本书将动画电影叙述艺术中的几大要素分解研究,有助于全面理解其故事文本,也有助于动画电影技术和历史研究者们进入可与理论自由对话的领域,并有利于缩小研究与观赏之间的距离。事实上,在叙述艺术的研究过程中,很多对动画电影文本的分析、见解同普通观赏者的理解十分接近,这表明对其叙述艺术的研究具有“平易感”,易于被人们所接受,在这种情况下就有可能为动画电影的理论研究预设一个比较顺畅的通道,利于在更大范围中实现其理论研究的意义。
最后,动画电影是国家社会意识形态之一,与意识形态的其他部门,如政治、宗教、道德、文学、影视等始终保持着水乳交融的联系,属于文化艺术中的一部分。尽管在庞大的社会文化艺术体系中只占很小部分,但是它却拥有坚固的力量。许多国家的艺术工作者已深刻认识到动画电影的塑造人、约束人、改造人和帮助人形成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巨大能量。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巨大的能量是凭借叙述活动来实现的,因为人类天性中原本就潜伏着一种“叙述的品质”,那些脍炙人口、激励人心的故事往往具有令人振奋的力量,它们当中蕴涵有“生活的样式”,是对人类生活本身的浓缩和升华。每个国家的动画电影故事里都凝聚着这个国家的民族、历史和文化的神秘力量与精神,并不同程度地进行本国的国家宣传,这使动画电影叙述研究在揭示其中的意义和价值等方面显示出特殊的重要性。比如美国就通过动画电影这种方式潜移默化地向世界推广了自己的文化和价值观,人们在其大多数影片中都能读解出其宣扬个人主义,推崇资本主义,强调自由主义的意识观念。像动画影片《埃及王子》讲述了以个人的力量拯救整个民族的英雄故事,凸现出强烈的个人主义精神。事实上,动画电影之所以采用某些特定的结构模式,往往是因为要更好地表现某种思想观念,运用叙事的艺术展现所要宣传的价值观或某种精神。对于这种现象,米克·巴尔认为只有文本的评论部分才传播意识形态的观点显得有些幼稚可笑,文本的描写和叙述部分可能同样交流意识形态,仅是传播的方式不同而已,话语形式本身就有意识形态的含义。以此观点来看,讲故事的方式可以直接影响动画电影的意识形态传播效果,但其内部的各要素也能够对这方面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因此,考察动画电影的叙述特征及各部分组合构成关系等方面是很必要的,这样可以帮助人们洞悉它实现传播效果的秘籍。
总的来说,作为一种实用型理论要素的客观性研究模式,动画电影叙述艺术研究的优点和缺点互为彼此存在的前提。第一,因为其研究对象主要集中于动画故事文本上,难免会造成研究的局限性,所以就需要其他理论的优势给予弥补。比如,动画史的考据能够揭示动画电影形成的来龙去脉,总结借鉴历史经验教训,理清当代动画的发展走向,为动画的本体研究提供一个重要的历史参照。第二,动画电影故事的叙述离不开动画技术的支撑,像其中的造型设计、剪辑手法、三维软件的应用等方面为故事的讲述活动提供了更为灵活和广阔的空间。从这个角度而言,叙述艺术的研究有待于动画技术理论的支撑,需要将制作与创作实践系统化地概括和整理,使得动画电影叙事理论更为全面。此外,还需要观众反应、批评、描述、欣赏、接受活动的能动性及其对意义产生的制约性的理论研究,需要利用原型批评和现代心理学等科学方法透视动画电影叙述意象的宏观构成……动画电影是丰富的充满奇思遐想的灵活多变的艺术,对它需要全面和多途径地挖掘开采。叙述艺术的研究只是冰山一角,它如同其他的理论研究一样,其理论体系还需要不断地充实和发展,从而使其更具科学性和实用性,也正是通过与其他动画理论联手才能一起去完成引导人们深入理解动画电影艺术的使命。
二、目前中国动画电影发展的迷茫与缺失
上个世纪,中国的动画电影曾经在世界的动画舞台上辉煌过。1941年,中国第一部动画长片,也是亚洲第一部动画长片——《铁扇公主》不但“在大上海、新光、沪光三家影院同时放映一个多月,盛况空前”,而且在东南亚地区上映也同样受到热烈欢迎和称赞,像在日本,它成为日本上映的第一部动画长片,“其排场和有趣的故事令当时的动画界震惊,卖座也很好”。此后的中国动画电影也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屡获国际大奖。中国第一部水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1961年在瑞士第41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上震惊世界,获得短片银帆奖,并在1978年第三届萨格雷布国际动画电影节再获一等奖;另一部水墨动画片《牧笛》获1979年丹麦第三届欧登塞国际童话电影节金质奖;《大闹天宫》获1978年伦敦第22届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被英报刊称作“1978年在伦敦电影节上最轰动最活泼的电影”;还有,《三个和尚》获丹麦第四届欧登塞国际童话电影节银质奖;《鹬蚌相争》获第34届西柏林国际电影节短片银熊奖……迄今为止,中国动画电影共获得60多个国际奖项,几乎都是在世界艺术电影节角逐中赢得的殊荣。然而,在近二三十年间,中国的动画电影却发展缓慢,甚至止步不前,失去了发展的方向。究其原因,本人认为主要有三个方面:
首先,受众定位上的困惑。有很多人曾经认为,动画电影的主要接受对象是儿童,只有儿童喜欢那些简单的情节、幼稚的人物和绚丽的画面。他们却没有发现在现代社会的成人世界里,有时候也需要享受动画电影所表达的轻松感和快乐感。正像拉康认为的那样,人的前语言期是“镜子阶段”,婴儿在镜中之像发现了自我的同一体,动画电影表现的虚拟幻象正是镜中之像,它流露出了人类原始天性中存在着的那种儿童式的气质。所以,在今天的动画电影银幕前还涌动着大批的成年观众,是动画电影的娱乐性使处于忙碌中的人们获得了精神释放,在这片天空下彻底的放松,满足自己虚拟儿童心理和被遗落了的想象,也可以在精神世界满足自己在现实里未曾获得的一切,比如《白雪公主》中王子与公主的浪漫爱情,《超人》中威力无比的神奇英雄,《勇闯英灵殿》中激动人心的惊奇历险……成人们就是在想象世界里延续着各自内心曾经做的或未曾做完的梦想。
显而易见,在动画电影的发展进程里,它的观众应该是多层次、多层面的,不能把观众仅仅定位于儿童。我们可以借鉴日本的经验,将动画电影的观众细分,针对不同的群体生产相应的动画影片。而且,动画电影观众是具体的、历史的存在,他们不是一个抽象、恒定的群体,接受心理是随着时代的推进而不断变化发展的。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的变革,科学技术的进步,给社会带来巨大且深刻的变化,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人们的思想意识、精神风尚和趣味习惯,使观众的接受具有明显的时代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