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自我身份”与“外在身份”的双重冲突
精神分析学的创始人弗洛伊德把“人的心理结构分为了‘本我’、‘自我’和‘超我’三个部分”,“‘本我’包含了所有原始的遗传的本能和欲望”,“‘自我’所代表的是理性和判断”,“‘超我’则代表一种对本我的道德限制(即良知)”。在正常情况下,这三重人格是和谐统一的,而强烈的外界刺激会使它们失常。“由于不同的认同作用被抵抗所相互隔断,可能会引起自我的分裂;或许所谓多重人格这种情况的秘密就是各种认同作用轮流占有意识。即使事情不致如此,在四分五裂的自我的几种认同作用之间存在着冲突问题”。民工剧中的农民工既非真正意义上的农村人,也非真正意义上的城市人,由于“自我身份”与“外在身份”的双重冲突,或多或少地表现出自我的分裂。在不同环境的冲击之下,在与城市人之间的激烈冲突之下,农民工自身也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人物自我的冲突是冲突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民工剧中,人物自我冲突的表现,就是农民工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群体在城市中所产生的双重身份之间的冲突。农民工具有特殊的双重身份——农村人与城市人的结合体。这种尴尬的身份使他们分化为两个自我,且两者一直进行着激烈的冲突。
自《外来妹》开始,民工剧就不断在呈现这种激烈的自我冲突。如《外来妹》中的凤珍就是一个充斥着强烈冲突的矛盾结合体。凤珍是较早从赵家坳走出来的“打工妹”,起先,她省吃俭用,将工资悉数寄回家,让年迈的奶奶和年幼的弟弟开了一家小商店以维持生计;但后来渐渐羡慕城里人生活,为未婚夫春生买西装、“时髦”的电动剃须刀并期望夫妻之间能够相敬如宾、互尊互爱。而这些变化与原本的节俭、含蓄、顺从的那个“她”形成强烈的冲突。致使春生给她立下了婚后规矩——“第一,你不要再去南方打工了;第二,你要守本分;第三,你要和我好好过日子;第四,你要好好地干活;第五,你什么都要听我的,不能自作主张……”于是,凤珍放弃了婚姻,毅然决然地重回城市,回到那个她向往却暂时还不属于她的地方。
这种双重身份之间的冲突在《保姆》中也有充分的表现。主人公马晓慧从小乡镇来到城市,认识了在酒吧吹萨克斯管的张小光,并与之同居,为照顾他与前妻的女儿。张小光的出现使晓慧更加坚定了要留在城市的信念,这时的她认为自己已经融入城市,和其他城市人没有区别。但是当她提出要和张小光结婚时,却遭到拒绝,理由是他看不起马晓慧的身份,他认为晓慧只不过是给他带孩子的保姆。马晓慧顿时醒悟,原来自己不过是城市中的“外乡人”,并没有得到城市人的认可,没有被城市接纳。此时晓慧理性的“自我”认识到自己尴尬的双重身份,迫使“本我”放弃了对城市狂热的欲望。她不得不重新认识自己,回到原点,开始自己在城市中的奋斗。她来到退休职工杨阿秀家里做保姆,又受到了一连串的打击。杨阿秀是一个非常苛刻挑剔的人,而且对保姆也很有成见,她做出的很多举动都伤害到善良的晓慧。晓慧在杨家更加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具有尴尬身份的外乡人,她接受了自己农村人的身份,忍气吞声地努力工作,不再奢求成为城市人。警察李大林的出现激化了马晓慧双重身份之间的冲突。
在相处中,大林爱上了善良的晓慧,大林的爱让晓慧重拾进入城市的梦想,她“本我”对城市的欲望超过了“自我”的理性控制。然而,就在晓慧享受爱情的时候,打击再一次出现。大林的妹妹小河强烈反对哥哥与晓慧的爱情,虽然小河也很喜欢善良的晓慧,但是她却不能容忍哥哥和一个小保姆在一起,她的观点反映了部分城市人对保姆根深蒂固的歧视。性格直率的小河在说服不了大林的情况下,直接向晓慧摊牌,表达了自己不能接受的就是晓慧的身份。晓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中,她不明白为什么城市不能接纳她,为什么她始终处在双重身份的尴尬之中。此时她的“本我”与“自我”进行着交锋,双重身份之间的冲突也进入前所未有的激烈状态。善良的晓慧决定“认命”,故意疏远大林,她想再一次放弃自己的城市梦想。但是大林并没有放弃,不管晓慧是什么样的身份,他毅然选择要跟晓慧在一起。这种坚定的爱情感动了晓慧,也感动了小河,大林和晓慧终于走到了一起。至此,晓慧双重身份之间的冲突开始缓和。
二、民工剧的人物形象
农民工来到城市的目的是追逐自己内心或鲜明或潜藏的城市梦,并为此付出了比城市人更多的心血和努力。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心血和努力都可以浇灌出成功的花朵,由于主观与客观的多方面原因,农民工群体的寻梦之旅以不同的方式结束。根据他们在城市中梦想之路的成功与否,剧中的农民工形象大体可以分为三大类:一种是在城市中经过打拼并赢得成功的城市圆梦者形象;一种是怀揣梦想,却在城市中屡受挫折的城市梦断者形象;还有一种是将城市之梦深埋在心底,在城市中默默奉献的城市漂流者形象。
(一)城市圆梦者形象
城市圆梦者形象是指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各种外力的推动,在城市中取得一定的成功,并最终融入城市的农民工形象。如《外来妹》中的赵小云、《都市外乡人》中的于天龙、《红旗渠的儿女们》中的金桂生、《春草》中春草、《我的美丽人生》中的王小早等等。他们从踏入城市的那一刻起,就把留在城市当成了自己的梦想,正是这种梦想驱动着他们在城市中努力地生活。这种人物形象往往是民工剧中着力表现的形象,是民工剧主题思想得以表达的载体。
民工剧的这种成功形象具有相似的性格基调:真诚善良、踏实肯干,在困难面前不轻易低头,有着顽强拼搏的精神。《外来妹》中的赵小云,天资聪颖,在城市中很好地发挥着自己的才能,而且在与老板江生的接触中,学习他的经营理念和管理方法。当她从江生的虚伪“友情”中醒悟过来后,反而学会了自由竞争,学会了生存斗争,同时愈发坚定了成功的信念。《都市外乡人》中的于天龙是一个来自农村的知识分子代表,他精通医术,且有祖传的治疗骨伤的秘方,这为他来到城市发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础。但得到城市人刘静的尊重与欣赏并不仅仅在于他的医术,更在于他的诚实善良、踏实肯干的性格魅力。
当然,这些人物形象之所以被称为城市圆梦者,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城市之梦的实现。诚然,他们的成功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但凭借自己顽强的精神和加倍的努力在夹缝中生存了下来,并且在城市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赵小云是民工剧中的第一个成功形象,其成功之路并不是一片坦途,她付出的努力是其他“打工妹”所不能及的,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她遭遇到了同乡姐妹的误解和攻击;从小青梅竹马的恋人志强与城市反抗无果,最终彻底与她分开;老板江生对她的“感情”投资,却只是一种用人政策……这些挫折非但没有将她击垮,反而激励她更加努力向上。这种信念让她当上了厂长,并能自如地进行国外贸易,“赵小云”无疑是一个在城市中圆梦的成功者。《红旗渠的儿女们》中的金桂生是成熟期民工剧中的一个典型成功形象,剧中金桂生因为父亲被骗,含冤而死,他一改往日不负责任的生活态度,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人。当他跪在“父债子还”的牌子下时,肩上扛着的是千金重担,这是他人生巨大的压力,亦是他人生前进的无穷动力。为表现金桂生在成功的路途上的困难,剧中设置了一个必要人物——王大群。“必要人物仅次于主要人物……必要人物是与主要人物纠缠在一起的,正因为‘必不可少’所以被称为‘必要人物’”,“必要人物可以是帮助主要人物做出决定并帮助主要人物排忧解难的人,他一般是主要人物的恋人、知己或心腹朋友;还可以是为主要人物制造矛盾、给主要人物添麻烦的人,他一般是主要人物的敌人和对立面。”
王大群这一必要人物,就属于后者,可以说是金桂生的“敌手”,他们的对立是因于小莲而起,但后来就演变为两个男人之间实力的斗争。剧中设置的这一必要人物的能力非常强大,与金桂生势均力敌,虽然两人追求成功的方式不同,但王大群的出现无疑是金桂生成功之路上的巨大障碍,不过,这一障碍的出现也更能凸显金桂生为取得成功所付出的努力。最终,金桂生有了自己的公司,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城市户口,更获得了城市女孩的肯定与爱情。他的成功不仅仅是事业上的成功,更来自于城市对他身份的认可,意味着他开始真正地融入了城市。
(二)城市梦断者形象
还有一部分农民工本来对城市有着美好的憧憬,但最终却因为自身性格和外界环境的制约,而在城市中茫然失措、失去自我甚至付出生命代价,这些人物可被称为城市梦断者形象。这类形象不一定是电视剧中的主要人物形象,却是现实生活中一部分农民工的真实缩影。根据他们在城市中没有获得成功的不同原因,可以将这类人物形象细化为以下两类。
1.城市的对抗者
城市的对抗者是指与城市环境格格不入,对城市中的不公平现象深恶痛绝,向城市索要权利,却最终以自身的毁灭来结束与城市抗争的这样一批农民工形象。《城市的星空》中的远子是一个典型的城市对抗者。他怀着对城市无限的憧憬来到城市,想要在城市中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盼望有一天能在城市中买房、买车,成为真正的城市人。然而,城市的生存之路崎岖不平,以胡雪兵为代表的城市人总是让他陷入困境,令他一次次对城市失望,与城市的对抗情绪愈来愈强烈,致使他最终明白了城市的遥不可及和不可进入。远子在城市各种规则的打击下,性格发生了严重的扭曲,原本的善良被怨恨所替代,“他下决心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征服城市!公然宣称:‘就算我是个恶人!也要咬它一口!’于是,他变态,即使自己是乡下的鱼,也要做一条吃鱼的柴鱼,也欺压、剥削起别的民工来!”而当他幡然悔悟,决定重新开始的时候,却又掉进了金钱陷阱,魂断江城,用最极端的方式永远地留在了他一心向往却又时时对抗的城市。远子追求梦想的失败主要源于他对城市认识的片面性,他看到的总是城市的黑暗面,却从来不知道剖析自己,不从自己身上找出失败的原因。剧中远子和小米的一段对话就充分地表现出了他的冲动、偏激的性格特点:小米:你想对抗到什么时候?
远子:你想教育我到什么时候?
小米:你为什么不能退一步,为什么老那么偏激?
远子:你看看那些开宝马、凌志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和你我一样的年轻人。你再看看这些蹬三轮车的是什么人,也是和你我一样的年轻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两手空空,都是挣出来夺出来的,没有人可以后退。是偏激,是偏激让他们有了不同的命运。我既然来了,我就得待下去,没人能赶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