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的情况千差万别,世人追名逐利,摆脱贫困没什么不好,坏了的是停不下来的脚步,失去的是无怨无恨的人生。
古家生活的渔村物产极其丰富,即便所有牛鬼蛇神都来捞上一把,但相对于各地的战乱,本地的太守似乎很强大,也似乎有守成养民之治,于是各色人等都不会将鱼打尽、将人赶绝,古云天胸中有志,但是放眼天下,这小小渔村未必就不是人之终宿。
“听我娘说,西京的兴都城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憧憬,她是古云天的青梅竹马,她家是极其贫寒的,人生苦短,向往繁华,是人心所向。”
“清娘,鱼如果不是向往繁华,何必溯游而上,它看了风景,得了食物,却咬到了鱼钩,钻进了渔网。”古云天手中抱着他的剑。
白清娘想不到,这是那个在课堂上和老师对峙,冒着打手心的危险,在老师说天为最大,士子当敬天的时候,用天若无道,人人将以血肉之躯抗衡之的话相博的古云天吗,老师狠狠打了他,但是念及他父母平日里百般讨好,老师也就没有将这个事情报给官家,如若在帝国一统的时期,说出此等话的人是要被处以极刑的,那时的古云天,已经有了天虽在上受敬,也不可依尊欺世人的豪情,那时他只有十二岁。
白清娘对于古云天是十分敬崇的,平日里对他是千依百随,他说什么她怎么会有不听的时候呢?
“云天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你是说清娘是为了看世间繁华,享世间富贵。”白清娘的声音很轻,她知道古云天遭遇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挫折,她知道她该安慰他的,但是还是情难自禁,他是她的倚靠,也是她风雨飘摇家的依靠。
古云天看看白清娘,他曾经听说过山里的土匪来村里抢女孩的故事,也曾听说过,孤儿寡母死在强盗手中,他还听说过,官宦世家的子弟因为知道世界是不安定的,从小习文从武,也有无数少年英才的故事传到他的耳朵中。
古云天颤颤巍巍的说:“清娘,我们都是渔家子孙,身无长物,我们离开了渔村,要如何生活呢?即便能艰难的生活下去,以我们的能力,又能做什么呢?”
白清娘苦笑:“原来我的云天哥只是一个胸有大志的人,轮到身体力行,就害怕了,原来我的云天哥只是一个能活在父母羽翼下的人,轮到自己动手找吃的,也害怕了。”
“谁害怕了。”古云天有些激动,随后又黯然了下来:“我们的娘,他们会担心的。”
“借口。”白清娘站起来:“鹰妈妈为小鹰叼来食物是舐犊情深,小鹰一味的依靠妈妈就会导致家族无法延续下去。”
古云天确实变了,变得不如以前勇敢,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事情的刺激,也或是害怕自己摇摇欲坠的家再次受到伤害,更或者自己本就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
“晚上来我家吃饭。”白清娘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古云天,笑如明花:“我娘让你和你娘来我家,你记得啊,下午我要温习功课,不能去找你了。”
她的背影远了,她是一个做事很有定力,也很有魄力的人,她能做到四五个人去找她玩,只要功课没温完,即便是窗前有溪水流,百花开,都能不抬头看一眼,古云天看看自己,功课虽然不比她差,也是靠了天分,井底之蛙的自己从来没尽全力。
古云天将剑埋了起来,他知道他的父亲根本不会用剑,古云天清楚的知道,兵器为凶器,想要在世界中找寻存在感,没必要靠兵器,他埋了剑,拿起的是书,躺在海边的石头上,细细品读起来。
古云天好久不来白家了,没想到这里的陈设依旧简单,可怕的是屋顶漏了一个大洞,这如果下雨,她母女二人必然是很难堪的。
“娘,你先坐。”古云天起身要走,古氏知道古云天要去干嘛,欣慰的笑了笑。
饭终于做好了,食材只有鱼和豆腐,可心灵手巧的白氏母女,愣是将它们做成了八道菜,白氏知道古云天不吃鱼,所以有七道菜都是豆腐做成的,冬天已经来了,风刮进房子,偶有寒风从破洞中打入,幸得一桌饭菜热气腾腾,消去不少寒意。
古云天心不在焉,最近他都是这游魂也似的样子,出了白家的门,他又溜达到那艘船上,他却不知,这一上船,下船又是何年月了。
古云天见到了那三个人,他确定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明明是一艘很窄的船,怎么能出现眼前这天地。
一条悬在空中的长河首先入眼,三个人正在下棋,树上的果子会慢慢飘下来,穿过那条悬空河,落在碧玉也似的盘子上。
三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很丑的,所以没有人在乎自己的行为举止,他们或趴或坐,也或是将腿放在对方的肩膀上。
古云天看不到门在哪里,索性上前去三人那里请教,树上的苹果落在古云天的手上,三个人都是那么的入神,他们知道有人来了,都随口客套着让座,但是没人正眼看他一眼。
古云天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上厕所就找一幽闭之所,无聊的时候还可以看好多他根本看不懂的书。
三个人如同三个玩不够的顽童,古云天睡醒到睡前,他们都在玩着不同的游戏。
古云天安逸的生活着,他忘却了一些烦忧,人也变的精神了,他似乎找到了个无所不有地方的兵器库,他顺手拿起一把剑,他当然没有伤害这三位的意思,只是他们必须告诉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简直是要把人弄疯了。
“三位别玩了。”古云天将剑放在眼如明星的女人喉前:“这位漂亮的姐姐,不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我会杀了你的,你这么年轻貌美,平白无故的就死了,我都替你不值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面色都变了,古云天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他们,马上慌了,改口道:“三位前辈不要误会,我平生鱼都没杀过一条。”他又想了想,自己何必解释呢,自己本无伤人意,就是想让他们告诉自己眼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把心一横,冷笑对长着一双可爱耳朵的女人说:“是的,我虽然良善,但是对于欺骗我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的,请这位更加漂亮的姐姐告诉我,这到底是哪里,否则我会割下你的耳朵来。”
三个人还是不说话,只是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古云天这才把剑一扫,剑尖抵住最丑的男人:“大叔,我对于长的美的人是怜惜的,对你可不会。”
男人颤颤巍巍的问:“你是说我们三个,就只有我很难看。”
古云天看他大男人含着眼泪问这种问题,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一般,他虽然让人看了一眼就想把昨天晚上的饭连同胃液一起吐出来,但是他既然这么在乎,就绝不能伤了他,古云天改口道:“不是,男人贵在才能,小辈看大叔双腿精壮,必然是下地干活的一把好手。”古云天在试探这男人,想把他的身份套出来。
男人摇摇头:“可是我不会下地干活。”
古云天面露喜色:“那必然是征战沙场的一员悍将。”
“我只从书中看到过将军。”
“那必是博学之人,有奇特养生之术。”
“我不爱看书,那书是因为打赌输给了她们,她们让我去看的。”
古云天还想问什么,这时候手中的剑已经莫名其妙的指向了自己,丑男人恶狠狠的问:“我是不是很丑,而她们很漂亮。”
古云天冷笑点头:“是。”
男人将剑递还古云天,万念俱灰的道出二字:“茶杯。”
古云天云里雾里,不知所以,难道这个茶杯不是什么地名,根本就是喝水用的那茶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