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下一个十年,我自己觉得一个是原来的基础设施和生态没干完的还得干,现在东部全部都是高速化,西部地区的高速公路断头路,好多还没打通呢,像贵州,是个鸡爪型的公路,州和州之间必须回到贵阳,才能到下一个州,本来一个小时就到了,但是得走三个小时。就是在西部地区,重要交通的大的网络来没有完全形成,尤其是断头路。那天我去甘肃,从甘肃庆阳市到省会兰州市,说现在要走六个小时,我说怎么这么长时间?说高速公路经过宁夏,他们没怎么动,大家都是先从省会往外修,而不是先考虑全局,谁都把边界最后修,重点是里面就行了。当然,咱们国家的高速公路怎么修我也有不同看法,怎么国家高速公路让地方拿钱修,国家高速公路应该真的是国家拿钱,然后国家来管。现在国家的高速公路是地方拿点钱,地方拿点钱。这就跟整个的财税体制联系起来了,地方当然也有积极性,这也是个经验,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们高速公路发展这么快,就是充分调动了地方的积极性。现在希望铁路也要这样,现在很多西部的地级市没有一寸铁路,还是这样的状况。所以,我觉得过去没干完的事儿还得接着干,还得加大力度,不是说我们干了十年就差不多了,而且任重道远。西部开发真的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要在一个历史的大的阶段来看这个事情。
第二是产业发展,现在一定得注重生态的保护。刚才有专家讲到关于经济发展对全国城镇化的支撑,对全国扩大内需的支撑,09年西部地区的煤炭产量已经到47%了,煤炭产量非常明显,从山西慢慢向内蒙,再向陕北,现在是新疆,都在开发,陇东也在开,煤炭越开越向西,而市场都在东边,所以我们又不停地在修煤运通道。且不说修通道,就说西部地区煤炭的产量,包括将来的原油,现在长庆油田是未来的第二个大庆,它的油气当量现在已经超过5000万吨,但是它是气多油少,未来那个地方有进一步发展的能力。像这样的地方,一方面对国家经济是非常大的支撑,另外西部地区的东西不能都运走,都运走了还穷。所以现在人家就要发展,发展就有一个对环境污染的问题,我们一直在呼吁,包括所有文件里都在强调这些东西,而且领导讲话也反复强调,搞资源的深加工可以搞高技术型的,标准高的,用先进设备来搞,要用高的标准搞,但是实际上污染还是挺厉害的。但是不发展又不行,所以在产业发展上一个是要用技术的、环境的约束,另外就是在资源开发中怎么惠及当地老百姓。现在这个问题是非常大的,得比较关注这个问题。
第三,我特别同意杜平主任讲的,我觉得现在基础教育还得加强。2011年底我们在贵州了解,一个小孩上学,最远的要来回走四个小时,我们现在在北京上班来回三个小时,开着车都不堪负重,那边小孩真的是自己走。所以我觉得小孩全免费的午餐还是得给,现在是给600个集中连片的,而且经常讲家庭困难的住宿生,这又扣掉了一定的比例,谁困难、谁不困难,都是一个村的,老师怎么能说谁困难就把这个钱给你?现在财政部一说,我们原来给4块钱,现在又给了3块钱,一个人7块钱一天,如果这么想,吃得挺好的,但是听听底下的老师说,中学生一天两三块钱,小学生一两块钱。咱们坐在屋里制定政策特别好想,就给困难的,但是到了村长,他给开证明,谁家困难、谁家不困难很难把握,最后靠老百姓的智慧,操作的时候学校就平分了。我们看了几个学校都这样。所以,教育的事,人口素质的提高是百年大计,当期政府看不到什么效果的,见效没有上一个项目一下GDP增长了多少,财政收入增长了多少那么见效,但是这真是百年大计,人的素质是特别重要的。
第四,两极分化的趋势我们现在看好像在西部有点明显,好的开始走上良性循环的道路,一些弱的还迟迟起不来。这是从省来说。再有这次划分了新的贫困人口标准之后,西部地区贫困人口数还是相对较多的。特别贫困群体的是最影响我们建设全面小康的人群,而且这个人群还比较大,它跟老弱病残、跟受教育相关,跟产业不发展、经济没有动力也相关,这批人是最值得被关注的群体。
第五是政策。西部地区确实是需要政策,没政策不行,像现在修路,农村公路,中部20万一公里,西部40万一公里,东部是自己修,东部早就通完了。包括农村水利也是一样,不同的项目,水利项目基本上是东中西三个标准来安排资金,社会事业项目也是这样的,包括一些社会保障,比如说西部是中央给80,西部省区自己筹20,都是不一样的。实际上很多东西不具体讲就看不出问题来,一具体讲,政策就出来了。包括像科技创新,按照全国统一标准,科技部在评项目的时候西部一个评不上,所以科技部在第一轮开发的时候专门搞了西部地区科技项目,西部地区把最好的拿来,西部最好的我给你安排资金。最近我们高技术司也是这样做的,专门给西部地区发通知,你们按照一个什么样的标准来报,国家在科技创新上给支持。
崔晓黎:西部大开发这个事儿应当说整个过程我也有一些了解,我觉得西部大开发最开始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是从扶贫开始的,西部开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到了98年突然北京出了沙尘暴以后,就开始逐渐扩大对西部开发的理解,保护生态。从现在开始,我觉得西部大开发这个事儿一步一步推到现在,这个题目越来越大,需要的是国家层面巨大的宏观思路。西部开发我今天能讲几句,是因为从98年我们开始进入生态的研究,后来国务院关注这个事儿以后,我们从退耕还林研究起,主要是跑西南,跑了两年以后专家们说你们这个不对,沙尘暴主要是草原的问题,这样我们就开始跑西部地区。我们也连续写过多份报道,也有一定的影响。从这个过程中我们连续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对中国西部的基本情况还是知道的,刚才大家发言讲到的西北地区的情况,我对西部地区的情况至少有一些认识。这是一个情况。
我觉得现在中国讲西部地区大开发,这个概念太大了,完全不适应我们制定的西部政策,很多政策无法把握。西南和西北完全是两个生态体系,根本就不适应我们现在统一的西部大开发的宏观战略的定位,所以在宏观层面西北和西南如果想有一条统一的政策,非常难,当然也不是现在才认识,我们也曾经写过报告,提过多次。由于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生态系统,所以对它到底怎么开发,应该说政策是完全不一样的。比如说西南地区,整个四川的省域面积有五十多万平方公里,但是实际上四川真正的平地、适于开发的就是1.29万平方公里的四川盆地,过去的鱼米之乡。它的周边情况和贵州、云南的情况是相似的,贵州就不用说了,我们跑了多次,退耕还林的时候我们第一个跑的是贵州,很多政策的制定也是从贵州的调研中写的,贵州全省大概有九块不超过100平方公里的小平地,对于西南这块,产业政策的定位跟东部地区和中部地区更相象,西北地区完全是另外一个内容。
我们现在这里讲的战略与路径,从发改委制定的文件我非常同意,而且我觉得很详细,根据地方各种各样的实践制定得很好。但是我觉得现在西部开发更缺的是战略层面的宏观判断,也不能说一点没有,但是据我个人在西部地区跑了将近十多年,我个人觉得在战略层面上有重大的空白。所谓空白就是资源配置的问题,到现在为止从国家层面也好,还是顶层设计的层面也好,没有作出相应的规定。资源配置,比如说西北地区,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新疆地区90%的水资源用于农业,产值占5%。在新疆和西北地区水资源之珍贵,如当地人所说的水贵如油,它的一方水产的粮食也就是不到一公斤,大数说也就是一块多钱,但是它的一方水可不是一块钱的概念。整个西北地区用水资源基本上是8:2的比例,8是用于农牧业,2用于城市和工业,城市和工业的比例三分之二是工业,三分之一是人生活利用的水资源。但是西北地区一个最重大的资源,到今天为止我们没有评估,就是西北地区可利用的非常平整的不适于农业的荒漠化土地至少在150万平方公里以上,而东部地区现在的土地资源奇缺,却布局了大量的劳动密集和土地密集的产业。我刚从顺德回来,一个县级市GDP已经超过2000亿,它可动用的本级财政超过100亿,像这样的地方现在照样有很多劳动密集和土地密集的产业。为什么我说资源评估缺乏一些战略层面和宏观层面?我觉得在这次东部产业转移和转型的过程中,国家急需出台一些大的政策,把我们的土地密集型和劳动密集型产业向西北地区推。西北地区的水资源是极其珍贵的,现在西北地区一千多亿水资源总量,我们觉得西北地区不适合大规模的农业生产,特别不适合的就是粮食生产。实际上不仅仅是新疆,整个西北地区都不适合农业土地的大规模开发。我们认为在土地资源的配置上,如果作为西部大开发来讲,西部地区包括西南地区都不适合大面积的粮食生产,西南地区我去的次数比较多,尽管现在退耕还林搞了这么多年,但是仍然有大面积的陡坡耕地,西南地区有超过12万平方公里以上的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仍然在那儿种玉米,退不下来。西北地区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我们一个大的宏观判断,认为农业用地的资源确实比较缺,但是中国建城市、建工厂的土地资源一点都不缺,而且水资源也够。西部地区特别是西北地区要大面积地退粮。广东这样的鱼米之乡大面积的搞土地密集型的产业,单层厂房一望无际,到处都是农民盖的低密度房子,土地资源利用极差。到现在为止顺德和佛山照样用极低的土地资源价格吸引各方面的工业投资,所以我认为在资源的战略性评估方面到底我们应该想想采取什么样的税收政策和产业优惠政策,才能够实现我们在西北地区这样大面积平整土地的充分利用,把东部地区、中部地区的土地相对解放出来。
比如说西南地区,我认为它的产业政策更应该偏重于东部和中部的产业政策,就是高精尖智力密集型、资金密集型的高端企业,在四川盆地可以布局,但是并不意味着东部地区的产业转移把那些污染大、劳动密集型、土地密集型的产业也向四川这样的西南地区转移,我个人认为如果在产业政策上不制止的话,有一个很重大的环境问题。西南地区是中国全部大江大河的源头地区,它对环境特别是水环境的控制地方是根本就没法控制的,不是说修几个污水处理厂就能控制住的,控制不住,它每年的降雨都在1000-1200毫米,产生的径流极大。它跟西北地区完全不一样,西北地区对污染水源控制是非常容易的,因为降雨只是在100-200毫米之间,还禁不住蒸发呢。所以对西北地区土地资源大家认为是荒地,是无法利用的地,恰恰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西北地区平整的荒漠土地是中国将来城市化发展极其重大的资源,是西北地区最重大的资源。
所以,我们觉得西部开发现在最缺的不是具体的路径,我们首先应该从战略层面如何对西部地区的资源进行一个科学的评估,然后才是人口的布局、城市的布局、产业的布局,我们才能拿出一些大的政策。其中还提到一个很重大的问题,比如说西部地区,如果中国想把一些低端产业逐渐往西部地区转的话,西部地区必须明确就业优先这样最基本的战略。第二,为了平衡东西部之间的关系,西部地区完全可以用极其低廉的地价搞东部地区的经济专属区的模式。东部地区不愿意转就是怕GDP转到别人身上,税收跑到别人身上。这完全可以两家协商,之后搞经济专属区。我们在顺德、佛山和当地谈过,他们非常欢迎,但是国家没有大政策。比如说佛山可以在鄂尔多斯搞一个10平方公里的经济专属区,国家这边免你国税,地方政府说我也不要你税收,一亩地你每年给我们多少地租就行了。对于西部地区最大的得益是什么呢?人口的消费量带上来了。鄂尔多斯我跑过五次了,现在是重化工业支持它的GDP,它最缺的就是轻工和第三产业,这个地方的钱是有。包括我刚跑了一趟神木,70万人口的县亿万富翁超过两千个,一下飞机一看整个一片荒漠,这个地区不是不具备发展城市的条件,关键是国家怎么评估它这块土地的价值。神木一个很典型的现象,土地本来是供给无限的,结果盖一个高层五星级宾馆,那个五星级宾馆和过去两百年的破房子都在一块儿,我就说你们有什么必要盖高层的宾馆?花钱很少就能盖一个让人很享受的宾馆。他们说不行,土地政策是一样的,我拿的土地就是这几亩地,只能盖这样的。所以,一刀切的政策非常不利于西部地区的发展。
所以我个人感觉,对西南地区、西北地区的资源在战略层面要进行一个宏观的重新定位,到底这个地区应该怎么布局。我个人认为在西北地区、西南地区开矿对一个地方的生态影响是非常有限的,真正对西南地区和西北地区产生重大生态影响的是农业,不是工业。你到那个地方就能感觉出来,再让你开矿能占多少,占5平方公里就了不得了。但是农牧业对生态构成影响就不是一个点而是面。比如说西南地区卡斯特地貌大面积种玉米,那对山上的水土流失影响极大。所以,未来深入推进西部开发还需要从国家层面对资源的配置和评估问题拿出一些大的宏观战略思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