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总是来的那么恰如其分。
原来我的哥哥,秀荣的新首领尔朱荣,此刻正被八百蠕蠕军围困在风丘。即便蠕蠕是我们魏国皇帝嘲笑的对象,可就算是八百根木桩,比起哥哥一行十余人来说已经够呛。
看着校场上沉浸在节日狂欢的无法自拔的人群,点兵集结已是没了时间。当即想到戎装巡城的公主卫队,可秀容的安防形势同样不能小视,尤其是屡有过节的贺楼部近在眼前。于是我不顾阿爹的反对,点起家中的十二个侍卫,每人乘一匹快马,从校场直接搜罗欢庆的牛皮鼓、树枝以及各类天神面具分发众人,朝风丘绝尘而去。
十三件玄色斗篷在日暮时分,向着战场飞驰。
由于骑得太快,有风沙从我的脸庞掠过。其实,我并不担心哥哥,我甚至有些自负的相信徒手伏虎的秀荣第一勇士,会战胜一切苦厄。
风丘是一片荒原,没有任何有价值,更没有令人放松的农家乐。我们到达的时候,月清如水。
草原的月很亮,黄沙折射着银光,远远的就可以看到黑压压的骑兵围了一圈又一圈。隐隐的可以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不远处有已然倒下的尸体和散落的兵器。向来无法无天的我,此刻有些许胆怯。如果音乐算是武术技能的话,我一定是武林高手,可惜众位祖先发明音乐的时候,根本没有开发伤人的技能,我只能自求多福。
我吩咐侍卫们把树枝系在马尾处,看着这些平日里看家护院的汉子,心里再一次自求多福。就在我内心的兔子东窜西窜无处可窜时,桑律骑着那匹在上城楼失足的马来到我们的队伍前。他气喘吁吁还不忘鄙夷的看着我:“好姑娘快马加鞭就可以追上。”于是,我看到他装满一口袋的烟花炮仗,两人相视一笑,打虎亲兄弟,上阵靠发小啊。
这一次我可以稍微镇静的发放进攻的命令,一时间十几骑玄色战士点燃火把,敲击着牛皮鼓朝黑色人群冲去。几乎与此同时,桑律点燃了炮仗,炮声、鼓声、呐喊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尘土弥漫,不知我率领是多少人马。尤其是这炮仗,闭塞的蠕蠕必定不知是何等神器。
不出所料,包围圈开始溃散。我兴冲冲地摘掉面具,朝溃散的蠕蠕军冲去,就像要采摘熟透了的果子。当我可以看到对方手中的弯刀闪着夺目的寒光时,才意识到自己手中除了一面牛皮鼓,没有任何兵器。心慌意乱的开始祈祷神灵让马停下,无奈全速的马儿根本理会不了天庭用语,我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冲击着敌军。突然间,我发现座下的这匹马停在了乱军之中,是哪位后知后觉的天神这时候才知道显灵。紧接着发现,马儿摇摇晃晃开始跪了下来。不好,根本不是迷糊天神显灵,只见一枝羽箭冷冰冰的插在马的脖子上,流出温热的血。
死亡,前所未有的逼近,猝不及防。
在我的马儿完全倒下的时候,一个青衣青甲的将军一把将我拉至他的白马上。秀荣战神尔朱荣,在我即将向死神报道的时候,豪气逼人的脚踢鬼门关,拳打活阎罗,把我从死神府邸前拉了回来。他幽蓝的眸子,射穿天际星河,给我生的力量。但是,招招致命,枪枪刺喉的枪法也令我不寒而栗。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就变成了理所当然,之后的说书者总会在这时大书特书,在得到贵人鱼裳的帮助后,尔朱荣将军宛若天神下凡,杀得残兵抱头鼠窜。临走的时候,一枪挑落蠕蠕首领,牵获一匹赤焰般的骏马作为我的生辰贺礼。像之前的方式一样,再一次一把把我放到我的生辰贺礼上。堂堂秀荣领民酋长就地取材,临时抱佛脚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
我的家族自高祖开始,便执掌秀荣,到了阿爹这一代牛羊遍布数个山谷,成了魏国皇帝稳固可靠的牧场。记得幼时,阿爹带我和哥哥在冬日去天池狩猎,忽然我和哥哥听到有箫鼓之音,有红色霓霞闪现山谷。当我们把异象告诉父亲,父亲对天大笑,直呼妙不可言。原来,传言在天池听闻箫鼓之音者,男可出将入相,女可母仪天下。不过看着我和哥哥的成长轨迹,大家对哥哥寄予厚望,对我就不了了之了。毕竟我除了音乐没有其他过人之处,甚至有些顽劣。
尽管出身边塞,我依然不能像族人一样嗜血好斗,所以回城的路上我依然无法对刚刚凶狠的战斗而释怀。尤其是哥哥令人通通把敌人耳朵割下,打结栓在马颈当做记功信物的行为令我怖惧不已。
看着月光下皮肤愈加白皙的哥哥,我滚鞍下马说:“这礼物我不要了。”
哥哥略显惊愕的看着我:“这可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对草原人来说,好马是天神的恩赏。”我强忍着自己难过的情绪“我不管,我可不骑害我马儿人的马。”
哥哥仿佛看穿我的心思,微微一笑,便挺枪欲朝那匹赤焰骏马刺去,喝到:“留你何用。”情急之下,我赶紧大喊住手:“尔朱荣,这马我要了。”
一旁的桑律和尔朱天光以及尔朱兆早已笑的伏到马上,我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为虎作伥。我拉扯着桑律的衣襟说:“马是留下来了,不过我要和你换。”不由分说的把小纨绔拉下他的宝马,看着哥哥在场,桑律不敢放肆,只好硬着头皮来到赤焰马前。翻身欲上马,只见马儿嘶鸣一声,躁动起来,此情此景多么熟悉亲切,小纨绔桑律又一次跌落在黄沙中。这一次是我大声学着男人们哈哈起来。
桑律一时间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半天没发一言的尔朱兆,从自己的坐骑上跳下,来到马前跃跃欲试。兆儿比我小,按辈分一直喊我姑姑,从小追随在哥哥身边,可勇搏猛兽,大有哥哥之风。只见他掌控马的缰绳,紧跟马的步伐,突然一个飞跃,跨到马背上。马儿两耳一竖,两只前蹄竖了起来,仰首长嘶。兆儿试图抓着马鬃,马儿却打着响鼻,凌空跳跃。没几个回合,兆儿也翻落马下。
哥哥不免有点惊诧,毕竟兆儿是秀荣年轻的驯马好手。正当秀荣战神尔朱荣催马上前,准备驯马时。赤焰马却安静地走到我面前,鼻孔微微的喘息。我轻抚长长的马鬃,暗语:“你这个暴脾气。”然后,我又一次,自然而然的上了马,它也安静的许我驱驰。我转过身,对众人说:“这马归我了。”
这时候,大侄子尔朱天光也不失时机露脸:“姑姑莫急,看手上是否有异样。”借着月光,我不禁惊诧:“怎么会有血,难道这马儿受伤了?”下马欲看。这时候,大侄子和哥哥相视一笑,天赐宝马。原来,我座下的竟是西域出名的汗血宝马,原来我骑着的竟是半个金主,顿时间,飘飘欲仙。
一行人继续朝秀荣奔去,途中我们和父亲派来大队支援人马会和。
我一马当先的骑在前面。
桑律喊:“给马儿取一个名字吧。”
我不假思索的说:“就叫鱼赤好了。”
伴随着东方第一缕晨光的是一阵温暖悠扬的短笛声,那是嫂子所作的贺胜曲。此刻我们到达了秀荣城。阿爹一身戎装的站在城楼上,一旁是横笛而奏一身银甲的女将。那是我的嫂子,战神的媳妇,北乡公主。有父如此足矣,有妇如此足矣。我羡慕的看着身边就要登上人生巅峰的尔朱荣,可是他的眼神却有复杂的眼色闪过。
一直以来,北乡公主都是我家的上宾。拥有鲜卑皇族血统的她,南安王的女儿,中山王元英的妹妹,自然而然的成了尔朱一族联系上层皇室的纽带。而嫂子却丝毫没有贵族的架子,如同普通的鲜卑妇女,性格直率,操劳持家。唯一不同的是,嫂子擅长音律,尤擅吹笛。
嫂子亲自给我们打开城门,迎接我们入城。桑律告别这个梦魇般的夜晚,径直回家。我和哥哥嫂子还有大小侄子,从城楼上迎回父亲,打道回府。嫂子也不避讳在场的众人,在青石板街道上和哥哥紧紧拥抱。其余人也装作没看到,各自寒暄起来。
这时我才从阿爹口中得知,我走之后是贺楼英协助嫂子安稳人心,维护秩序,保证了晚宴照常举行。我在可惜自己失去口福的同时,不得不对贺楼英重新审视。
回到府上,我在前所未有的疲倦中,倒头就睡。
醒来,已经有侍人开始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