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深情难以说出,只能哽在喉头,不上不下,或者是异化为狠毒违心的话。阿宇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急于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蔺华如在一边想着,这两个人还真是矛盾,不知这样的争吵和对峙是为了哪般。有那么一瞬间,蔺华如以为自己要忍不住发问了,但是她没有。越来越多的樱花花瓣扑簌簌地掉落,不带任何的缓冲,那种凋谢的速度让人看了不免寒心。阿宇捏起一片花瓣,放在手心,低头看那花瓣,“今儿个可赶巧了,有人来看我们了。”阿宇冲着蔺华如粲然一笑,冰冷地开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蔺华如看着阿宇的笑颜,看不透所有被隐藏起来的东西。“不明白,呵呵,那好,我就当你不知道好了,看来青檀老人的徒弟也不过如此,连话都听不明白,估计没得救了!”言语间的讥诮纤毫毕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根本听不懂你的弦外之音,有话还请明说。”蔺华如越发疑惑,急于知道个中缘由。
“其实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可以保证的就是你来此地的目的终会达成,而我和依斐不会阻挠你。你不用想太多,很多东西本就是你应得的,没什么道理。”
“那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蔺华如开口问道。
“看见这满天的花瓣了吧?你要做的就是用你的诚心和双手去接住五片花瓣,然后将花瓣混着你的血液捣烂,我会给你工具,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阿宇缓缓开口道。
蔺华如按照阿宇说的去做了,并且将混合着血液的花瓣装进了阿宇递给她的小瓶子中。
“好了,差不多了,跟我这边走吧!”阿宇带着她往深潭的东边方向走,依斐显然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但出于无奈,只能一同前去。依斐跟在蔺华如身后,目光如剑,恨不能立即杀了蔺华如。“你相信宿命吗?”阿宇微微回过头,问身后的蔺华如。“应该是相信的,就像我现在会来到这里一样,我相信都是命运的指引,所以,我信。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感觉你有太多的事和情绪。”阿宇眉眼之间全是笑意,“大概我闲得无聊了些,于是更愿意和你们这些外来的人说上几句。”“真的只有这样?”蔺华如有些不解地问道。“不然呢?你还希望能有什么?在我们这里可没有那么多曲折的情节可听。”依斐的眼神愈加冰冷,像是下一秒就可以变成锋利的刀刃,没人知道她已经作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阿宇很平静地走着,走过有焦黑树枝的树林。往东的路渐渐有了尽头,只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不甚明朗。“好了,就是这里了。”阿宇指着前面的朱红大门,有些释然地说道。蔺华如喜出望外,急忙走近那扇门,依斐则紧随其后,眼中有什么东西越变越深。阿宇也来到门前,重重地敲那门环。很快,门上出现了一个六角形的凹槽。阿宇拿出六角形的钥匙,放入那凹槽中,大门开启,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阿宇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不要发出声响。几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样子虽然有些滑稽,但是好在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蔺华如跟在阿宇身后,依斐跟在蔺华如身后……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顺利。寒气越来越重的时候,就意味着离曳璃花越来越近了,蔺华如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已经凝结,嘴中不停地呵出白气,仿佛她一个表情的变化就会危及到那些花的生命,也好像下一秒她就可以拥有那些花强大的延续力。
周围是冰封的世界,肃杀冰冷,而池中的曳璃花绽放得分外妖冶,传闻中会发生的事就这样展现在眼前,乳白色的花体在慢慢转为透明,像是一个血气尽失的人,但却多了七分的轻盈纯净。阿宇看着那些通透的花,右手手指在左手中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等到曳璃花的花瓣完全舒展开的时候,将瓶中的血倒在花上,你就可以顺利带走曳璃,不用特别放置,它们也可以百年不腐。”阿宇说话间隐隐透露出担忧的神色。蔺华如点了点头。曳璃花最终还是像蔺华如所期待的那样,将整个身躯都舒展开。看到此时的情景,蔺华如整个人都活了起来,激动更是难以掩饰。只见她轻轻拧开手中小瓶的瓶塞,对准曳璃花,无误地把血液滴在了曳璃花的身上。她用力地握着瓶子,生怕瓶子从手中滑落。直到她见到这个奇妙的过程完成,她脸上的表情才略微轻松下来。蔺华如的嘴角牵起一抹笑意,但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阿宇就已经出现了异样。殷红的血从阿宇的口中不断流出,落在衣服上,落在地上……“阿宇,你怎么了,怎么……怎么会?”蔺华如的脸色本就苍白,看到阿宇的样子后,她的脸更是惨白得不像话。阿宇并未开口,只是痛苦地轻微抽搐着,而后慢慢倒下。阿宇倒下后,蔺华如看到了原本站在阿宇身后惊恐万状的依斐,她定定地战在那里,看着阿宇,不停地摇头,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手中的匕首上还残留着鲜血,因为还没有凝固,所以显得甚是刺目。“依……依……依斐……”倒在地上的阿宇断断续续地开口,费劲地喊着依斐的名字。被抽离的魂灵重新回到躯体,依斐瑟瑟发抖,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依斐将地上的阿宇扶起,拥入自己怀中,软软而又含糊不清地念叨着,“阿宇……阿宇对不起,全是我的错,我……我什么都错了,阿宇……你不要先离开我好不好?阿宇……”依斐一遍遍轻声念着,眼里写满愧疚和后悔,如果说还要把这些情绪加起来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意识渐渐模糊的阿宇艰难地撑开眼皮,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依斐……我……我怎么……怎么忍心怪你呢?只是……只是我不能实现当初的承诺了,我能让你知道的就是……就是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所以……所以我不愿你一错再错,违背约定,你能……能明白我的吧?”阿宇还是淡淡笑着,鲜血从嘴角溢出,带着生命一起流逝。依斐不住地点头,早已泣不成声。如果不是自己冲动,如果不是阿宇执意守约,甚至不惜为蔺华如挡那一刀,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蔺华如在旁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看那池中的曳璃花,此时的曳璃花已经是通体红色,红色的血液在它们的躯体中回温,缓缓流动着。蔺华如顾不得多想,直接用手抓住池中的曳璃花,将它们连根拔起,脱离池子的那一刻,曳璃花变成了干瘪状。蔺华如小心地拿着一株曳璃花,急忙递给依斐,“我拿到曳璃花了,赶紧救他,曳璃花不是可以起死回生吗?一定可以救他的,现在还来得及。”
“没用的,曳璃花只是一个引子,它不能直接救人的,相信你也听过那些传闻了。”依斐无奈又哀伤地摇了摇头,将怀中的阿宇抱得更紧了。
“那还需要什么?能不能现在就找到?难道就只能这样……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阿宇死吗?”蔺华如急切地问道。
“如果能救他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只是现在……现在已经太迟了,阿宇……阿宇他……他已经等不起了……”依斐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没有生气,没有念想。
“不要难过,依斐,别自责,我现在真的很幸福……真的……真的很幸福。在死亡之前,能够和自己所爱的人待在一起,也……也该是幸福的了,我……我没……没什么遗憾了。”阿宇看着依斐,有些出神。“别怕,我会信守所有的约定,还有……”依斐红着眼眸,欲言又止。怀中的人更加安静,呼吸由微弱转为静止。
依斐将他抱得更紧,恨不能嵌入自己的身体。所有的悲伤绽开在心底,像曳璃花的花瓣一般,刺痛人的每一根神经,无法停息。蔺华如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这场景,似曾相识。
“你把池中的曳璃花带走吧!它们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依斐的话没有一丝情绪。
“本来就是我的?”蔺华如很是迷惑。
“没错!从一开始就是你的,此花本是你的师父青檀老人留下的,而我和阿宇是奉命看守此花的。青檀老人救过我和阿宇的命,我们愿意守着这寒璃宫和这曳璃花,也是为了报恩。只是我一时起了贪恋,想把曳璃花据为己有,和阿宇一起永生。可是阿宇不愿意违背当日与青檀老人的约定,所以我只能尽力除掉你,只是……只是我没想到阿宇会帮你挡那一刀。依斐慢慢说着,不自觉又哽咽起来。“也就是说,你们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蔺华如问道。
“嗯,是的。”青檀老人早就猜到你会来这里,在临终的时候,他也是再三嘱托我们,一定要守住这里的一切,直到将曳璃花和寒魄霜影瓶都交到你的手上。他在世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将这些事都告诉你,是因为怕你一时冲动,意气用事。但如果你真的坚定,那么你终究会来,到那时,一切都显得顺其自然,时机也就更加成熟。“原来师父一直都在为我着想……”蔺华如一时语塞,不知要继续说什么。
“你一定很好奇那个寒魄霜影瓶在哪里吧?其实阿宇早就把它给你了,你手上的就是了。你要好好保管寒魄霜影瓶和曳璃花,去做正确的事。”
“我会的,谢谢。”
“你需要做的是把曳璃花晾干,然后研磨成粉倒入瓶中,再去收集五十滴血,每一滴血都要来自于爱与诚。因此,你必须经历五十个有关生离死别的故事,具体的我也说不出来。我想,等你经历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依斐说得有些混乱。
“我记住了,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要试试看。”
依斐没有看她,只是丢了一把钥匙给她,“你走吧,我想和阿宇安静地待着。你带着这把钥匙,一直往白光最强的地方直走,最后你会看到一扇黑色的大门。用钥匙打开门,那是密道,你走到底就可以出去了。”
蔺华如俯身捡起钥匙,“谢谢,保重。”
没有回应。
蔺华如有些迟疑地挪动着脚步,突然听到什么被刺穿的声音。
转过头,只见依斐已经用匕首刺进了心脏。伤口很深,血液汩汩地流出。一时间所有情绪纠缠在一起,蔺华如惊得不知道怎么办。她急忙跑过去,但是都太晚了。血从伤口渗出,再到地面,和阿宇的血混合在一起……红色原来也可以这么哀伤。“大概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一起吧。”蔺华如的心慢慢往下沉,然后一阵钝痛。她轻轻蘸取了地上的血,放进瓶子里,她收集到的第一滴血,竟然是这么来的,真是始料未及。
虽然不想这一切发生,但是世事就是这么无常,有些东西谁都阻止不了,不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想到这儿,蔺华如不觉微微缓过神来,转身想要走。体力已经消耗了太多了,这会儿脸上麻麻痒痒的痛感又似乎强烈了些,蔺华如很本能地用手去挠,可是根本没用,那种感觉作用于肌肤深层,并不是挠一挠就能解决的。可是还要继续走路呢,现在停下只会在这里被冻死。于是蔺华如强忍着可怕的痛感,痛苦地走着。好几次她都想用刀子割开皮肤,割去那种感觉,但不管割与不割,都是徒劳。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方法,都不是好方法。慢慢地,感觉不到自己眼前的路的存在,慢慢地,眼前开始发黑,天旋地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撑,只能跌跌撞撞地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倒下。到了不能再走的时候,蔺华如随意地往某个方向倒去,隐隐感觉被什么接住了,无奈眼睛根本没办法睁开,好在嗅觉不会因为眼睛的闭上而失去它原有的作用。她记得有一股淡而清甜的香气……陪了她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