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村在炎城中的某个角落中安静存在着,村内的平静粉饰着祥和的假象。樱花伤逝,樱树枯朽,漫天的樱花花瓣回旋在灰色的苍穹下,浅白淡粉,满眼满眼的苍凉……
有人在哭,阴森却不恐怖。
阿宇用手轻轻抚上老妪苍老的面颊,抹去了她脸上还未干涸的泪水。“别哭了,依斐,我们躲不过的。”忧郁的神色瞬间浸染了少年的整张脸,使他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才处于舞勺之年的人。像是……像是已经活了几百年,有着勘破万丈红尘的淡然。他静静站在广袤而残忍的苍穹下,任樱花落在肩头。老妪和他不过几步的距离,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哭得更加厉害。少年开口了,“没用的,该来的终究会来,该走的也终究留不住,贪婪只会生出更多的过错。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也该醒醒了……”
老妪止住了泪水,剩下满脸的哀戚,哽咽道:“醒醒?……是意味着要放弃了么?那你呢?……你怎么办?”略带悲凉的声音,“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吗?”
“够了!”阿宇的表情诡异起来。“你不要忘了,到底是谁把我们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还不是我们自己作茧自缚么?如今有了赎罪的机会,你还要对此装作视而不见吗?”
老妪无力地说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少年惨淡一笑,“没用的,花已全部凋残,命局也开始逆转。躲不过的逃不掉,得不到的偏偏想要。依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惊叹于人的想法,可能仅仅是一念之间,但足以让日月更改、人心变色。你……懂我的意思么?”
“自然是懂的。我们的确是错了。但是……但是我不甘心啊!”老妪用力地摇了摇头,道不尽的凄楚。
阿宇有些心疼地看向她,“我知道你对我心存愧疚,无论是之前或是现在。但你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不必再去求什么结果。我从未怪过你……只是苦于没有办法能让你真正放下。”
“阿宇,对不起……”
大风呼啸而来,淹没了所有的声音,于是洋洋洒洒的花瓣铺满了来时的路,而且注定荒芜。
没有凋落的哀伤,只有侵吞一切的汹涌。
此时的蔺华如正往云溪村北面的寒魄山走去。在山脚下仰头而望,觉得这山还真是高不可攀呢。没时间犹豫,还是咬咬牙,走上山去,她并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
往山上走了一会儿,雾气缭绕,光线昏暗,时不时有不知名的鸟的叫声,甚是诡异。荆棘很茂密,林木高大,轻功很难施展得开。只好小心避开那些容易伤人的花草树木,一步步小心走着。很快,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怎么办?为什么走着走着又走回了原地……”蔺华如有些不安,但是想到要救回自己所爱之人,便硬生生压下了所有的慌乱。
刺啦——
是布料破碎的声音。蔺华如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扯下了许多布条,利用那些布条来做记号。她小心地把布条缠在沿途的树上,然后再三查看。但即便如此还是难以避免地迷路了,那些树像是会移动一般,拦住了她的去路,将她圈禁在逼仄的空间。很多人在这个时候往往会被内心的恐惧所打倒,而恐惧来源于未知和想象……
蔺华如微闭着双眼,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眉间有隐隐的不安。白皙美丽的面庞在看不见光的山上显得分外安谧,多了三分冷清决绝。待睁开眼睛时,那眼里有着幽深的杀意,“看来真的要这样做了!”蔺华如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着。
拿出了身后背着的琴,缓缓弹奏起来,琴本身是没有太多的感情的,因为有人弹奏,很自然就吸收了弹琴者的感情,凭借琴声表现出来。如果说蔺华如以前弹奏的是缥缈绮丽之音,那么现在弹奏的就是绝望深沉之音。这琴声有如最寒冷的冰,一下一下撞击着周围的事物,尖利可怕,躲之不及。世人说,万物皆有灵气,即是万物有心。当心里突然被放置了一块极寒的冰,那么心脏泵出的血液也就是冷的,那就离死不远了。哀哀凄凄,心死身死。蔺华如弹奏的琴名叫穿云琴,能奏出穿云裂石之声,根据弹琴者意念的不同,可以救人,亦可杀人。所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此琴,蔺华如能弹此琴亦是有特别的条件可以依傍,否则早就被琴反噬而死。
此刻的琴声变成了最可怕的利刃,向周围的事物飞去。树木一棵一棵轰然倒下,化成了飞灰。紧接着,阵阵大风呼啸而来,比婴儿的哭声还要凄厉,夹杂着许多树木身上的生长的刺,很快地接近蔺华如,划破了她的皮肤。见形势不妙,她只能凝聚起更深的杀意和怨怒,融于琴声,和那股不知名的力量相对抗。人的意念始终更强一些,风声止住了,眼前出现了另一种画面——万里冰封的荒原。
轻轻抱住了自己,“好冷……怎么这么冷,这又是哪里?是幻境么?刚才……刚才明明是在山上,一眨眼怎么就来到这么个鬼地方?”蔺华如没有方向地走着,脚踩在深深的雪中,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在一片荒原上回荡,寒凉无依,清晰得可怕。
抬起头想看见点什么,却只是看见一层一层堆砌着的铅灰色的云,仿佛就压在自己的头顶上,压抑得透不过气。周围是安静苍白的世界,明晃晃的白色让人头晕目眩。有时候过分的简单和干净无异于是对人变相的凌迟,她这样想着。
脚步越来越沉重,浑身也因为寒冷而止不住地颤抖,眉头几乎要拧成结,嘴唇冻成了触目惊心的深紫色,好看的面容就这样慢慢被摧残……她还是没有放弃,只不过放弃也没用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听不清时间走到了哪里,死亡在叫嚣……大雪有预兆地簌簌而下,铅灰色的浓云中钻出一些通体雪白的鸟,它们越飞越低,向着某个固定的方向,死士一般地前进。
蔺华如的身上落满大雪,狼狈孤寂,在荒原上模糊成一个小小的点……
“秦冽,你知道吗?看见一片白色荒原的绝望远远不及你带给我的绝望,你给我编织了一个不想醒的梦,却在我信以为真的时候把这个梦用力击碎,你就那样残忍地离开了,剩我在世间寻找你一缕一缕的碎片。你欠我隔世经年的梦,我怎么舍得要你不还……”淡淡一笑,内心被注入了烈火一般,抬起快要感觉不到的脚,用力走着,跟着那些通体雪白的鸟。她想也许那些鸟可以告诉她答案。
白色的鸟一群一群飞过,蔺华如奋力跟着它们,至少要保证自己的视线里还能看见它们而不至于跟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