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丘生在牢房里风平浪静,外面的邺城却已经吵得沸沸扬扬。
华府世家的声誉第一次受到了质疑,一些别有用心的其他医馆和大夫纷纷利用这次华丘生入狱之事进行炒作,极力抹黑华家。
只是华府百年声誉,却不是靠嘴皮子耍上去的。医术谁家好谁家差,老百姓心里自然有杆秤,该去华府治病的,还是得去。乘着这会儿不用排队,反而有不少病人心里偷着乐。
华家一面托人找关系,试图帮华丘生豁免这次劫难。一面派人手四处搜寻,查找江小桃的下落。整个华府都因为华家九少爷的事而变得忙忙碌碌起来。
但是黄家四十二口人被毒杀的事情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京城。
黄家虽是粮户,黄云光之女黄子怡却是二皇子的宠妃,即使没有实权,又有谁人经得起她给太子殿下信任有加的二皇子吹耳边风?
是而北直隶(今河北、天津)巡抚李章员被召进宫中,被黄子怡一番又哭又闹地兴师问罪。二皇子也在旁边,李章员哪敢顶撞,只道凶手已经落网,他将连夜赶回去进行审讯,尽快给黄家一个交代。
是夜,华丘生正靠着墙,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得生锈的牢门发出“嘎吱”的声响,连忙睁开眼来。
“华丘生,快出来。”
狱卒们也是一个个瞌睡得不行,呵欠连天地懒洋洋地喊道。
而华丘生一跃而起,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老姐办事效率就是快,是不是真凶已经找到,我可以无罪释放了?”
华丘生高兴地大摇大摆地走出牢门,想着老哥老姐他们应该在外面接他回家。
可他出门,却见七八个狱卒结成一队在外面等候,还有两个神情淡漠严肃的铁捕头手持大刀把关,队伍的后面大马拉着囚车。
华丘生一看这阵势有点不大对劲。
又看向身旁的狱卒,只见他们有的冷笑,有的翻白眼,还有的则大幅度地摇着头,一副同情无奈的模样。
华丘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拷上枷锁,押到了囚车上。
众人押着囚车,匆匆从一条押运囚犯的生僻小道赶去。
“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要带我去哪?”华丘生醒悟过来,这根本就不是要放了他,只怕,更大的麻烦来了!
华丘生害怕起来,心里打起了鼓,这些家伙,不会是想不声不响把他带到某个地方“咔嚓”了吧?
“大哥,我这里还藏了几张银票,您千万别嫌弃。”华丘生赶紧从身上掏出银票,塞到坐在囚车外面的狱卒手里,着急道:“要是不够,我还可以写张条子,你可以去华府取钱。”
那狱卒终于被华丘生烦得不行,不耐烦道:“啰里啰嗦的问了十几遍了。”
他假装为难地收下银票,这才说道:“是巡抚大人的意思,说你毒杀黄家四十二口是大案,让我们把你转移到保定天牢。”
狱卒说得轻松,华丘生却如糟了晴天霹雳!
“天牢?那不是关押死囚、江洋大盗和逆臣贼子的地方吗?”
对于天牢的可怕,华丘生听过不下十个版本。但无论是哪个版本,都很明确地强调了一点,那就是“有去无回”!
想到自己即将要被关进天牢,华丘生顿时脸色苍白:“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会被押往天牢呢?”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华丘生此时心乱如麻,也只好逮着人就问了。
那狱卒明显不耐烦了,黑脸一抽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巡抚大人的心思,是我们这些小兵小卒猜得到的吗?再说了,你毒死黄家四十二口,别说把你打入天牢,就是就地处死都不为过。”
一顿臭骂,华丘生终于被狱卒骂醒了。
他这才意识到这次事情的严重性。
巡抚亲自审讯,一旦关入天牢,纵使华府有通天本领,也休想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了。
华丘生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时糊涂,竟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如若当真被打入天牢,他便是这世间最冤的冤死鬼!
狱卒见华丘生脸色苍白,觉得他也怪可怜的,堂堂华府少爷,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突然被人栽赃陷害,烙下个投毒灭门之罪。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被冤枉的。可是,他们这些当狱卒的,很多时候,就是眼睁睁看着好人被冤枉致死,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华家的人知道这事吗?”此时此刻,华丘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家人了。
他真怕就华府连消息都没收到,自己就被不声不响地做掉了。他又怕华府因为这事情牵连重大,放弃了救援。此时,他的心彻底乱了,意志崩溃,往各种坏到极点的地方想。
“押走的时候会有人去通知他们的。”狱卒看了看华丘生,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我也只是猜测,听说黄家的黄子怡是天朝二皇子的宠妃,这次巡抚大人亲自审问,估计是受了上面的指示。”
狱卒此言便如雪上加霜,生硬地掐灭了华丘生最后的希望。
本来还指望家人能够帮他一把。可如若是二皇子的旨意,巡抚迫于压力,不得不急于找一个替死鬼挡掉这件事。而恰好华丘生杀人,人证物证俱在,巡抚直接把罪名强加在他身上,华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直到此刻,华丘生才深深地体会到,“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真理。
虽然他大哥是朝廷御医,二哥是王爷义子。但御医没有实权,说起话来分量不够。二哥虽是王爷义子,但赵王爷上个月刚去世,现在王爷府上内乱不休,更别说搭理二哥这个外姓的义子了。
华府关系网是很牢固,可关系再强,能顶破二皇子?人家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殿下!
呵呵,人生竟是如此的荒唐。
华丘生如同全身力气被榨干了一般,软弱无力地苦笑着耷拉在囚车里,任由马车颠簸,把他晃得脑袋一荡一荡。
白天还天下之大舍我其谁,晚上却背上了杀头之罪,无论换作谁,都会被这种瞬间来袭的灾难打击得心灰意冷。
“抽根草烟吧。”狱卒给了他一支草烟。
华丘生两眼无神地张开嘴叼住草烟,一口呛人的浓烟扑鼻而来,冲入天门,呛得华丘生眼泪汪汪流了一脸。他没哭,只是被烟熏得流出了眼泪而已。
此时阴冷的树林传来凄凉的杜鹃啼叫之声,华丘生叼着草烟,悲切地狂声吟诵道:“子规夜半犹啼血,东风此去可唤回?”
众人压抑地驱车赶路,他们虽然听不懂华丘生的诗,却能听得出他诗词里的悲愤之音。
华丘生不仅是华家七绝大夫之一,能救死扶伤,更是饱读诗书满腹学识的才子,只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却遭奸人算计。
抵达天牢时,天已微亮,华丘生从囚车上下来。
天牢的狱卒可不像邺城的狱卒这般客气,一下车便对华丘生又打又踹。而且他们拳重脚重,三拳两脚下去,华丘生被打得爬都爬不起来,直接被狱卒拖进了铁门把守、机关重重的天牢之中。
漆黑的甬道,缜密的机关,森严的把守,以及各种不为人知的秘密防御措施,使得天牢成为一个有进无回的绝境。
“哐当”一声,沉重的千斤闸门压下,华丘生陷入腐臭、漆黑、绝望的牢狱之境!
“放我出去!”饶是聪明如华丘生者,也发出一声如此不理智的声音。
一入天牢,便如打入地狱,想出去?只能呵呵了。
华丘生痛苦地倚着铁门,跪在了门口,他看不到一点光,看不到一点希望。他的喊声,如同沉入海底,没有漾起半点涟漪。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仿佛陷入了真空一般。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下毒者——江小桃!
“江小桃!我化作鬼都不会放过你——”深重的怨气,使得华丘生扭曲地咬牙切齿,不是恨到了极点,不可能发出如此恨之入骨、尖酸咬牙的声音。
却有一个悠悠的声音,从漆黑的角落里传出:“活着都报不了仇,还想死了做鬼,白痴!”
“谁!”
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华丘生一跳,华丘生回头望去,只见漆黑的角落里,隐隐闪烁着金属铁链的光泽,而沉重的铁锁锁着一个朦朦胧胧的庞然大物,这家伙即便是坐在地上,都给人一种如同小山般高大壮实的感觉,真不知道他站起来该是怎样的巨大!
他是什么人?江洋大盗、死囚、乱臣贼子?还是传说中……嗜杀饮血的天牢食人巨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