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玉看着杯中酒,娓娓说道:“我和兰崖的父亲兰龙,正如我婚前向你提及,是个一流的铸戟师,无日不想搜罗世上的精奇寒铁,以作铸戟之用。”
冷昊说道:“嗯,他铸的戟,吹毛利刃,寒光闪闪,冷气逼人。我在军部的时候,见过一次,军长拿着戟,高兴的赞不绝口。”
兰玉点了点头,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我和兰崖刚刚长大成人,父亲突然说要远赴极北之地,寻找一块天下至宝的寒铁。当时田地里的活全是我跟兰崖一起干,庄稼种下去,然后就是放水、施肥、打药、收割,除草。这些一起完成了之后,还要把粮食卖了,交巨额的税给农奴主,然而,期间我又累病了,兰崖对我细心照顾,但是田地里的活就完不成了,故此我苦苦哀求父亲留下别去。可惜,他还是狠心地不辞而别,去了。”
兰玉说道这里,顿了一顿,眼神迷离起来。
“我不明白为何他可以为铸戟而抛弃自己的一双女儿,我仅是一名弱质女流,又病卧在床,留下妹妹兰崖更要独力肩负一家重担,。”
兰玉叹了口气,喝着杯中的酒。
“他可曾设身处地为我们想过,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如何能够支撑得住?”说到这里,兰玉的嗓门已有点儿哽咽。
自古男儿皆薄幸,冷昊即使绝不同意,此刻亦难免为兰玉的父亲兰龙所为感到汗颜,想不到世间竟有因为铸戟而绝情的男子。
兰玉的眼神浮现一片恼意,继续说下去:“正因如此,我在卧病在床时一直在想假如不是有了这个病,也许生活并不致如斯艰苦,也许还可以维持这个家!然而,更不幸的,都是那场灾难……”
“好不容易兰崖将粮食卖了,把巨额的农奴税交纳了,满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岂料马贼来劫村子,将村里的五十户人家屠戮一尽,兰崖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背着我来到了城里,才逃过了一劫。可惜,兰崖变得更冷了,从来也不说一句话。”
这点就连冷昊亦难禁疑窦丛生,好奇道:“兰崖,她,一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吗?”
“当然不是,不过她也不像寻常孩子般在一,两岁便呀呀学语,而在三岁时才懂得说话,也不知从何处学来,她不会叫‘爹娘’,而是望着村子旁边的山崖,嚷了一声——崖!我本打算待父亲回来后才给她取名,但父亲常年在外。既然她说的第一个字是崖,我索性给她取名兰崖。”
冷昊听其所言,忽地念起兰崖那股飘渺不群的气度,不由得赞道:“好名字”
兰玉道:“名字再好也没有!这孩子愈是长大,愈是孤僻,绝少和人谈话,也不活泼,时常独自坐于暗角,邻人们都知道我的妹妹不说话。直至去年,我才知道,我们的父亲终于回来了,是给人抬回来的!他始终寻不着那块寒铁,还在途中染病,归家不久后便病逝……”
冷昊恻然,这个女子好苦的命!她的妹妹又何尝不苦?这姐妹两个,真是不幸。
“父亲下葬那天,我哭成泪人!我不知应该为亡父之死感到悲伤,还是为自己而悲伤?我只知自已得了多年的病,也害兰崖受了多年的苦,可是,令我料想不到的是……”
兰玉欲言又止。
冷昊问道:“什么?”
“再看正站于我身畔的兰崖,我们的父亲死了,她竟然可以如此镇定?居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兰玉说道这里,皱了皱眉,神色黯伤,眼眶更隐隐闪着泪光。
冷昊默默听罢她的心事,仔细琢磨,小心翼翼的道:“也许,当初兰崖不为亡父而哭,只因为她甚少见到其父,在她的心中,父亲可能比邻人更为陌生,试想,一个小孩又怎会对陌生人存有感情?你不是说后来,马贼来劫村子,是兰崖把你背回来的吗?在她的心中,姐姐的地位比父亲高得多,这说明她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孩子。”
兰玉不语,半晌才道:“唉,可能吧……我的病我知道!我不知还能活多久了,我真不希望在我死后,没有人照顾兰崖,她又那么孤僻,那样我就算死了,也不能瞑目!”
冷昊但觉再说下去也是徒然,反会使气氛变为僵局,于是一手举起兰玉适才所斟之酒,笑着道:“无论如何,我冷昊在生一日,你和兰崖便不用为生计而发悉!今夜是我俩的好日子,别尽说烦忧之事!来!兰玉,让我俩先干了这一杯!”
兰玉瞧见他一脸款款深情,心中不无感动,当下化涕为笑,也举酒与他碰杯。
“多亏遇见了你,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跟我妹妹活下去了,你人真好!”兰玉说道。
冷昊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会请最好的医生治你的病,一定要让你跟你妹妹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兰玉抿了抿嘴唇,说道:“唉!但愿吧,我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完之后,兰玉皱着眉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在二人成亲的翌晨,兰崖一大清早已被福嫂领往冷府大堂。
只见厅堂之上,左右放置两列酸枝台凳,气派清雅,大有豪门风范,冷家的排场倒也不少。
其实在此数年间,魔狼兵团渐渐在军团中打响名堂,团长冷血王的一手冷家剑法,实在功不可抹!
厅堂中央,正坐着魁梧伟岸的冷血王,和他那新过门的妻子兰玉。
二人身畔分别站着两个年轻男子,均是冷血王魔狼兵团的营长,手里分别拿着剑、戟。
冷血王一见兰崖,登时眉开眼笑,招手道:“兰崖,你过来。”
兰崖缓缓走近,冷血王此时才发觉她步履很慢,仿佛每一步均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蹭出,以防会掉进陷阱似的。
好不容易才等到兰崖至自己眼前,冷血王说道:“兰崖,我想要见你,其实是想跟你说一句话。”
他直视着兰崖,兰崖却没有回望他。
冷血王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已名正言顺地成为魔狼兵团的一员,希望你能够和大家和睦相处!”
这时,两旁的魔狼兵团营长,拿着双剑的营长对兰崖说道:“姑娘,你好,我叫殷正,欢迎你加入魔狼兵团!”
拿着长戟的营长也高兴的说道:“是啊,姑娘,欢迎你加入魔狼兵团,我叫武广!”
兰崖高高的身躯一动不动,白皙的脸上未有泛起半丝喜悦之色,令得殷正和武广二人有些诧异。
冷昊只觉是意料中事。他接着道:“不过,入乡须得随俗,你既已成为魔狼兵团之人,希望你能跟着我们一起练武,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就像你的姐姐一样……”
说完之后,冷昊转头看了看兰玉。
兰玉微微颔首,她初入兵团的时候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当时是边当战士边回家务农的,后来才认识的团长,冷昊。
冷昊说道:“兰崖你意下如何?”
兰崖完全没有反应。
兰玉一直在旁静观,她本来就是想让妹妹加入魔狼兵团的!但目睹兰崖对冷昊不瞅不睬,心中难免有气,忍不住插口道:“兰崖,怎么不回答姐夫?你不喜欢加入魔狼兵团么?”
冷昊劝道:“玉,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罢了,怎可在一时之间完全接受事实?我们为人长者,好应体谅她才是。”
兰玉见他这样袒护自己妹妹,也是无话可说,点了点头。
冷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兰崖的面前,说道:“兰崖,我知道你不愿意接受此处一切,可是人的一生,总有无数失望,悲哀和变更,无论你多不愿意,还是得接受它,面对它。因为……”
冷昊一过说一边拍着兰崖高高的肩膀,一字字道:“这就是命!”
他一番苦口婆心之言,其实是希望兰崖能明白自己处境,得以从容过活;然而,他亦早已知道,兰崖绝对不会明白!
因为,兰崖已经别过了脸。
这样又过了数天,冷府的一切如常,仍旧人来人往。
婢仆们全都没有发觉庄内多添了一个女孩——兰崖。
兰崖已经在房中躲了三天,三天也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兰玉时常过来看看妹妹兰崖,但是,亦从没能让兰崖走出房门。
反而,一旁的福嫂感到讶异,这女孩年纪轻轻,竟可不言不嚷,不笑不闹地坐在房中闷了三天!
三天,真不知她是如何度过?
故此,福嫂除了给她送上饭菜外,有时候,也会走进房内跟她说话,以免这女孩给闷坏了。
然而,兰崖却像是哑子一般,毫不答话,对她在房中的走动视若无睹,只是静静的坐着,俨如木人。
真是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