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晚没有一丝风。天空明净如一面镜,笼罩着一层空明的月华,细碎的星辰点缀在天幕,明月如玉,明月如盘。但隐藏在千年古树中的承光却不是为赏月而来,他紧紧盯着十丈外的雄伟殿堂,内心震惊不已,“镜…镜月姑娘?”
这是一片极大的宅院,古松翠竹,红瓦回廊,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却都在距议事殿的十丈范围外戛然而止。自承光藏身的古树起,景象突然豁然开朗,仅余一条宽阔溪水蜿蜒流过,一座小桥横跨其上,还有一座孤零的议事大殿兼寝殿。枝繁叶茂的古树已是承光能靠近的最大安全距离,因为没有人能够在完全开阔的十丈范围内不惊动议事殿外重甲兵的层层防卫而直入殿内。此时偌大的殿堂内灯火通明,宾朋满座,清缓的琴音袅袅传出,舞姬蒙着轻纱,身着华丽的舞衣翩翩起舞,步履盈盈,白袖缱绻,衣带飘飞,赫然是镜月阁中倾绝天下的镜月姑娘!
“原来‘镜月阁的背后是江南王’的传言竟是真的!”承光小声嘀咕道,殿堂中央的舞绝妙无双,不似人间所有,起舞的舞姬身姿曼妙,婉转清丽,宛如谪凡的仙子,竟让承光一时忘却了来此的本意。每逢月中十五,自己都要去镜月阁看她的舞,但凭心而问,到底看的是舞还是人呢?对她,是欣赏还是若有若无的情愫掺杂?
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些慌乱,他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完成,而不是牵扯于儿女情长。他急忙摒弃心中杂念,袖口却不小心碰上一根极韧的细丝,紧身的黑衣被划出一道口子来,皮肤也隐隐渗出血迹。承光陡然一惊,仔细一瞅,树上竟缠绕了无数条这样的细丝,并以围绕在大殿十丈外的树木为基点,在大殿上方纠缠交错成一张罗网,反射着皎洁的月色,可以看到月光在丝上游走!殿外的重兵配合着锋利的罗网,不仅让暗杀者无所遁形,更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幻蛛丝!”承光大惊失色。幻蛛丝为大漠极为少见的幻蛛所吐,极细至难以辨别,极韧至可断金裂石!来时就觉得殿外空旷却十丈外竟有一排繁茂的古树有异,现在想起,这不正是请君入瓮之计?微小的震动通过蛛丝传递到另一端放大,牵扯着的铃铛同时响起,殿中爆出一声怒喝“谁?”箭矢如雨,重甲兵已经将箭尽数射出,射杀一切入侵者!
承光暗骂一声,长剑铮然出鞘,一刀剑光陡然划出,将逼近的箭矢格掉,急忙翻身而下。洞穿的叶簌簌而落,承光脸色苍白,黑衣上又裂开几道口子,显然没有讨到便宜。卫兵一齐涌了上来,生死关头,承光不再藏私,剑光吞吐不息,剑势大开大合,如长江入海,流瀑飞泻,向外冲去。舞仍未停歇,反而越舞越急,江南王又恢复到泰然自若的神态,对着下首的魔天宫主道:“此酒如何?此舞如何?”
自有美姬为魔天宫主斟了一杯酒,宫主一饮而尽,笑道:“王爷的酒自是好酒,镜月姑娘的舞自是好舞,举世无双!”
江南王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无比,笑问道:“舞是举世无双,那献舞的人又如何?”
玩转着手中酒杯,杯中酒映着烛光荡漾起迷离的色彩,魔天宫主笑了笑,却是深不可测,道:“自是佳人!”
刀剑的交击掩住了清绝的琴音,承光虽几度冲出,却皆被眼前四人逼了回来。四人本就是同姓兄弟,又皆是武林高手,深谙配合之道,武功路数诡异邪恶,在江湖上有“白家四鬼”之称,三年前因犯了一件大事,就此销声匿迹,没想到竟一直隐藏在江南王府!转眼间承光与白家四鬼交战了数十回合,受伤多处,却始终逃脱不得,再这样下去,气力不继,终会有束手被擒的时候。他咬咬牙,撤剑转攻为防,开始不断蓄积剑势。剑影刀光,四鬼的攻击诡异莫测,步步紧逼。剑势蓄满,他爆喝一声,星华剑自头顶竖劈而下,细碎的星光在剑上汇聚跳跃,狂风怒卷而出,众人退避!一剑星华,鬼神辟易!仿佛与他的剑相应和,包围圈外一道凌厉剑气也以大河奔流暴风袭空之势斩来,一黑衣人踏着卫兵的长戈跃入内圈,落在承光身侧,铁剑平削而出,划出一道弧,再次将四鬼逼退!他忽然拉起虚弱力竭的承光,沿着劈开的生之路,御风而去。
舞姬的身形微微有些停滞。江南王有些不虞,这么长时间都未拿下刺客让他在魔天宫主面前很没有面子,他指指下坐的三人,道:“你们且去助白家四鬼,务必格杀刺客!与宫主会晤之事,我不希望还有其他人知道!”
二人躬身应是,正欲退出,忽听魔天宫主淡淡道:“无痕,你也去吧,助王爷一臂之力。”然后对舞姬轻声道:“还请镜月姑娘跳完此舞,勿要被外面的俗事扰了心神。”
黑衣人带着承光夺路而去,眨眼间已突出包围一段距离。承光疑问道:“敢问恩人是谁?”黑衣人笑道:“每次见你你都是在被别人追杀,看来要杀你的人真不少。”
承光一喜,喊道:“星墨!”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迹,嬉笑道:“要杀我的人是不少,不过能杀了我的人还没出生呢!不过你怎么知道是我?不怕救错了人?”
“你虽蒙着面,我却认识你的剑。你的剑,每一把都是好剑。”
“你还说,若不是你一剑劈断我的星珑,我又何苦费尽心思才弄来现在的星华!身为一个剑客,怎么能少了一把好剑!即使倾家荡产我也认了!”
高墙在望,二人正欲掠出脱身而去,忽然感到背后一股极强的杀意袭来。星墨将承光向墙上推去,喊道“你先走!”然后回剑转身。那是一支如风如火的箭,来势之急如天幕流星,来势之猛如地火喷吐。星墨将铁剑紧紧护在胸前,金箭击在黝黑的铁剑上,激荡出迸射的火光,箭力之强,竟逼得星墨气血翻涌,后退三步方才停住!墙头上的承光伸出手,星墨借力翻卷而上,向后一瞥,才看见殿门外,一华衣男子手持白玉弓傲然而立,正望着他们,没有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