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内,安神香的味道依稀可闻。
柳太后半躺在凤榻之上,眼下虽然正值暑天,但随伺一旁的李嬷嬷还是给柳太后盖上了素锦描金丝的浅色薄毯。
柳太后双鬓已经灰白,脸色因着长期的病痛而有些苍白浮肿。淡黄色云锦的寝服包裹着她骨瘦嶙峋的身体。
李嬷嬷一边轻轻地替柳太后捶着腿,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柳太后说着话。
轻抿了一口旁边宫人递来的参茶,柳太后淡淡道:“改明儿你遣个宫人去问问,这刚才还好好的。璃茉这丫头也是,没事招惹那慕容长月做甚?”
李嬷嬷安慰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小辈之间,有个磕磕碰碰也算正常。想来也没什么的。”
“那丫头片子不是刚回京么,前儿些日子还和忧儿闹得风言风语,自个儿也不嫌臊得慌,这没得什么旨意,她到宫里来作甚?”
李嬷嬷闻言,半似劝谏道:“老祖宗说的在理儿。老奴知道你啊,因着燕王爷的缘故,对璃茉郡主啊,素来亲近些。对郡主的恩宠啊,想来都不比长公主来得少呢。但要论起理儿来,老祖宗可算是长月小姐的嫡亲姑奶奶呢。”
柳太后轻叹一声,“哀家也知道这个理儿,但当年的事情,哀家现在想想都心寒。不追究已是哀家顾及柳氏一族的情分。她柳安荷未曾真心把哀家当做姑姑,哀家又何苦认这个半路出来的侄孙女。”
“太后还在介怀曾经的过往么,听说这些年,柳夫人和国公府几乎没什么往来,甚至是府里的事情也不怎么过问了。。”李嬷嬷顿了顿,“听说这些年,她过得也不怎么好!”
“哼!”柳太后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有些轻咳,“她以为这样,哀家就会原谅她?而她也必定恨毒了哀家。她的女儿,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听说十年前,长月那丫头大病之后身形便愈加肥壮,自古道,苍天有眼,报应不爽,不想如今报应在她女儿身上,当真是她柳安荷活该!”
李嬷嬷看着太后情绪慢慢平复,眼看也再瞒不下去,忙俯身道:“回老祖宗,其实此番皇上圣旨亲封的妙手神医,正是长月小姐。”
“什么,皇上有旨意,为何不及早告诉哀家。别人可以,她柳安荷的女儿,是断断不能的。哀家这身子骨还能熬几天,皇帝这是存心要哀家不好过么。”
李嬷嬷起身,忙给柳太后顺着气,“老祖宗息怒。凤羽国谁人不知咱们皇上仁孝。此番不告知老祖宗,必是担心老祖宗还介怀当年之事。老奴想着啊,若是长月小姐能治得了老祖宗的病,也算是替她母亲赎罪不是么。毕竟老祖宗的凤体康健是一等一的大事。”
柳太后闻言,只是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隐有泪光。
此时,闻得外头宫人来报,说是奉旨前来给太后请脉的慕容小姐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柳太后闻言,一股无名怒火一下子窜到心头,“让她跪着,等!”
小太监一愣,见李嬷嬷无奈摇头,随即便机灵地去殿外回话了。
慕容长月等的焦灼,跪得膝盖生疼。心里把柳太后的祖宗问候了个遍。谁定的规矩,请个脉还得跪听宣召。什么叫太后还在午睡?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这老妖婆是压根没起床呢,还是存心的在整自己?
要不是现下自己羽翼未丰,这些大boss不能一个个全都得罪了,她丫的能这般忍气吞声?
跪是吧?跪就跪!想存心整我是吧?你丫等着,该死的老妖婆!
虽然不是午时,但日头还是很毒。心里把柳太后问候了一遍又一遍。当李嬷嬷站在慕容长月身旁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揉了揉酸软的腿,慕容长月跟着李嬷嬷进了主殿。
看了看斜靠在凤榻上的柳太后此时正目光不善地打量着自己,慕容长月连跪地行礼的想法都彻底没有了。开什么玩笑,老妖婆眼下的样子,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膝盖又得受罪。心里想着,到了近前,只是拱手弯腰行了个礼。“太后万福金安!”不知这样说对不对,电视里不是都这么演的么?
“啪!”柳太后手中的茶盏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盏中的茶水撒湿了上好的波斯绒花地毯,“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这么多年不见,比哀家想象的样子还更加讨厌!”
藏在袖中的双手握拳,你爷爷的老妖婆,果真是来找茬的!我忍!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柳太后见慕容长月没有反驳,随又嫌恶道:“就你这般模样,当真是丢尽了我柳氏门阀的脸面,还和忧儿传些有的没的,你也配么?”
慕容长月腹诽:难道在这些所谓皇室贵胄的心目中,自己就是阴沟里的苍蝇,即使是离夜无忧近一点点,就有人乐此不疲地以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提醒着自己和夜无忧有多么的不般配。可是她们哪只眼睛看见是自己粘着夜无忧的?这年头,卫道士还真多,走了一璃茉郡主,又来一老妖婆!
当真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长月知道自己粗鄙,所以这皇宫,月儿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又哪里敢擅自出现在太后娘娘面前惊了娘娘凤仪。至于那些有的没的,太后听过就当个玩话罢了。”言下之意,不是我慕容长月要来,更不是我慕容长月没脸没皮地缠着你家孙子,是你们请我来的!不然呢?谁稀罕!
“当真是牙尖嘴利!”柳太后愤愤然。
李嬷嬷见此,急忙圆话,“老祖宗勿见怪,想是长月小姐这些年养在府外,宫里的规矩不懂也正常,眼下老奴瞧着,到是有些真性情呢。”说完在柳太后的腕下垫了个金丝小枕,朝慕容长月使了使眼色,“长月小姐快来看看太后的凤体。”
慕容长月也没多计较,借坡下驴,右手找到柳太后的脉象,仔细把起脉来。
只是这一把脉,慕容长月心中震惊不已。倒不是说柳太后的病又多难治,“辟颉”之症,在《上古医毒全书》中有过记载,但难就难在柳太后的“辟颉”之症还混合了两种剧毒。若以“辟颉”之症来治,只会损耗心脉,难怪现下柳太后每天都得用参汤来吊着身子。
两种毒物,一味应该是“断肠”,而其中一味,慕容长月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但以脉象来看,竟然和夜无忧之后所中之毒一模一样!只不过中毒时日不长,毒素显然也比夜无忧轻得多,但若有一天真正发作,恐怕是神仙也就不了的。慢性之毒,才最为可怕!
“断肠”之毒,自己的血就可解。那么这后一者呢?柳太后为何会和夜无忧中了一样的毒?那下毒之人到底又是谁?
慕容长月眉头紧皱,久久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