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订了蛋糕回来,见傅留云坐在沙发上和一个客人说话。海棠和刘蓓一起从他身边走,那个地方好象永远都是必经之处。
刘蓓悄然过去,不知说了句什么。
海棠偷眼去看,瞧见他点点头,依旧荡满了笑意,那目光却朝她直冲过来。海棠赶紧低了头。他好象很爱看她,而且永远都不会生气。他总是那种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容:海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了。
不知为什么,那天晚上她提心吊胆,感觉那双眼会随时再次射过来,象一把利益一样,刺中她的心脏,来要她的命。她怕,但又期待。如此担惊受怕于一个人,又如此满怀甜蜜与深意地期待,她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晚上9时半,她无意间打开门,听见外面有人喊:“傅总!”——那个她无时无刻不在思想着的人,在不远处轻咳了一声,终于来了。
他几乎没有看她,就大步走进了水云阁。
水云阁的客人有很多都是他所熟识的,交际之广,令人瞪目。上至机关政府的达官贵人,下到街坊酒巷的小混混,甚至也不乏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出来的三陪女郎。傅留云的外交手段可谓炉火纯青,未说话先带笑的脸上满是谄媚,举杯敬酒的动作最是殷勤。他招财进宝式的到来顿使气氛活跃,满室生辉。
她听见他在里面高谈阔论,和那些人说些她根本听不懂的话。她还听见他在笑,保持得很恰当稳重的一种笑,他的笑象是学识渊博、高贵文雅的高级知识分子。
她很崇拜他,其实她已经很早就在崇拜他了。确切地说,应该追逆到两个星期之前,她第一次见他。她那时候就已经知道,有一根绳子就在她面前悄悄降临。她怕,她因此而害怕。所以,她要躲避。那根本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她必须要逃出去,否则,将会很惨。
她听见里边喊:“拿酒来!”她急忙走进去。看见他笑着低声对她说:“去,拿一瓶27度苏格兰白兰地。”她听到这个消息,很兴奋地跑下楼。她真是太兴奋了,然而更让她想不到的还在后面。当她把这瓶酒交到他的手上,他轻轻地对她说:“海棠,你可以下班了,走吧。”
他的声音真是柔极了。
海棠一时不敢相信,然而千真万确。
海棠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只拿了一个随身经常携带的黑色满天星小钱包。回头去看,他在陪他们喝酒。太忙了,他根本顾不得转头看她一眼。她有些失望,本来她想认认真真地看他,也想让他看她的感激,她真地想给他一个感激。可是没有,他真是太忙了。
于是海棠推开门,离开了。
下了楼,换了衣服,走到门口时,刘蓓很惊讶,问了一句:“海棠,你屋里人走了吗?”海棠说:“没有。”说了这句话以后,她停了一下,又说:“是傅总让我走的。”刘蓓哦了一声,点点头。她走了。
春天的夜风,还有些凉,但是她心里却很温暖。满天的星斗如一个人的眼睛,温暖地让她去不可抑制地想一个人。
他如此这样对待一个刚来这里不久给他打工的人,他看起来什么都不怕。可是我呢?以前听到那么多富人包养情人的公案,他是怀着这样的想法而来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休想,我虽然需要钱,但我不会为了钱下流到那种地步。海棠鄙夷地冷笑了一声,又想:你虽然有钱,但我不稀罕。
但是……他这般对我,似乎又是另外一番情意。我这么早出来,那屋里人走了,还有那么多活,他……会怎样?
啊!海棠不敢再想下去了。鱼,那个梦里抱着鱼的女人,她是谁?是谁?难道,她是要变成鱼,去找他吗?为了他而去?
海棠真地不敢再想下去了。
海棠是次日怀着极为复杂的思想来上班的,也怀着极为忐忑不安的心情向楼上走。在楼梯口,刘蓓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却如一颗针,挑扎得她的心完全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她站在门口,钥匙在手里转动了好几圈,迟迟没有力气。灵魂似乎已从躯体里飞了出去。当终于下决心推开那扇想象了很久的门,她眼前顿时眼花缭乱。
窗子开着,初春太阳的光芒热烈地从窗口射进来。一切都是那样井然有序,一切本来都应该让她去做的东西此刻洗刷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被摆放在桌上。屋里还隐隐飘荡有茉莉的清香,窗台依稀闪烁一朵微笑开放的小白花,
海棠开始喘气。
真地发生了。在脑中过滤了千万遍认为不该发生却又极该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在干什么?他这样做向我传递着什么?他在干什么?傅总!傅总……!
很久,她才静下来,靠在了墙上,一只手却无力地拨亮了所有的灯。她已经没有了所有的力气,但她还嫌不够亮,她想好好看一看,她想让这样的世界再亮一些,再亮……
她怔怔地走过去,站在屋中央,呆然木立。她不能不去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不去想那个高居总经理之位的傅留云大哥带给自己其中回味无穷的深意了。
再说话时竟有了一个春意,冰消雪融,他不由心花怒放。
久经老场的他立即判断出其中巨大的玄妙,猎物能这么快就靠近他,这是他刚开始所不曾料到的。试探着再用同样的伎俩冒充客人小费将钱恭敬送到她手上,她也欣然接受了。这叫他觉得又很是多了一层希望。然而她总是很矜持,若即若离,和他保持不远不近。他有时候难以判断出她心中所想,然而她眉头上的忧郁常叫他回思半晌。
他越来越心疼她经常穿着那一身半新不旧的牛仔服装,他觉得他要是给她精心妆扮一下,她一定会冠压群芳。他想给她买几件最好的衣服,但那倒成了什么!
他经常思考自己要做的是否只能是通过不断在经济上嘉奖和客人的小费以及几个有重奖的盒子来向她传递自己无限的心事,这样才能让她更恰当充分地去参悟其中某些具有灵性的东西。
这个招数不知道在她身上演绎了多少次,也不知她到底真的疑惑,还是明白了,最终却以最快的速度开始了她极为明显的兑变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