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华盖叠覆的马车前,望着大王的新夫人一步步走近,展拓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只余一双眼睛呆滞的眼前的红影。
轻盈的走到马车旁,由下人扶下马车,抬眸间对上一对熟悉的眼眸,意料之中又充满意外,薛衣绮仅仅是略一怔便恢复了正常,依规距行礼,“公车大人。”
展拓静静的注视着她一言不发,深沉沉的没有底,薛衣绮冷淡的避开他的眼神,声音清冷的再次轻唤:“公车大人。”
旁边的卫士见自己的长官痴痴呆呆的望着新夫人,忙轻咳着提醒。
展拓充耳未闻,峻秀的眉目没一丝波澜,只是眼底的伤痛如深潭般浓,这些别人看不见,唯一可以看见的人此时却瞄也不想瞄一眼。
良久,展拓神色平静的行礼。
“小嫣。”薛衣绮随意的一点头转身离开,“这里距京城很近了,我以前曾经路过这里还遇到过歹人呢。”
“真的吗?”薛衣绮的贴身丫头小嫣惊奇的问:“公主快给奴婢讲一讲,奴婢最喜欢听公主所见到的奇闻异事了,比说书的讲的还有意思。”
两人边说边走远了,将展拓生生晾在了这里。
展拓吩咐众人将四周巡逻严防,以防生变。
简单的休息后,再次出发,薛衣绮在小嫣的搀扶下登上马车,眼角看到展拓笔挺的立在马车旁,一袭黑衣格外肃穆,不提防脚尖踩到长裙下摆,轻呼了一声人便向后倒去,小嫣不提防眼瞧着她脱手而落,慌的大叫:“公主。”
腰间一紧,薛衣绮已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侧开脸,眼中露出冷漠而厌弃的目光。
臂间轻用力压住薛衣绮的挣扎,温和吐息,“公主多小心,万事保重。”
心骤然坠沉,强装的坚强几乎撑不下去,抬眸冷冷注视着他,唇角勾起,眉目间露出一抹艳丽的浅笑,“多谢公车大人。”纤指轻抬,扶在他肩上,借力起身,唇角自他耳边滑过,声细如蛟哼,“以后不必你设计我,我自己跳进来了。”
展拓伸出的双手僵硬在半空中,一任她被小嫣托住,裙角扫过空落落的手臂,淡淡的清香飘过,人已没入马车内。
马车辘辘尘土飞扬,刚才那一瞬那的轻触温柔再也寻不到了,展拓打马缓缓相随,人马依旧,古道尘飞,展拓却知道有东西却永远也不回来了。
小蝉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院角和东篱一起开一片地,她想等来年春天在那里种几株梨树,正弄的满头大汗,听到两个宫女进来笑嘻嘻的讨论着明天的婚事,小蝉开始没有意,后来听到一两句,什么火国的公主,公主如何美丽等等。
手中的铁铲当的一声触到一块石头,震的虎口生痛发麻,小蝉松开手,痛的两眼泪水。
东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接过铁铲继续翻着冻的生硬的泥土。
小蝉呆呆在一旁看着,突然开口道:“东篱,端木凌的新夫是火国的公主,听她们说很漂亮,你想不想见见?”
东篱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注视着她,“你要是想看,我陪你去。”
小蝉茫然四顾,“大王不许我踏出梧桐斋半步,我哪里也去不得,你去帮我看看,回来告诉我漂不漂亮,好不好?”
东篱轻蔑道:“有我,这里困不住你。”他的声音沙哑,每次说话都很简单。
小蝉望着他,想了想,用为点头,“好,今天晚上咱们就去。”
东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过去轻触她的发角,“蝉,想哭,便哭。”
小蝉怔了怔,眼眶便湿润了,轻笑道:“东篱,你真好。”眼角有泪珠滚滚而落。
当晚,东篱扯了小蝉溜出梧桐斋,直奔向太史夫人的凤仪殿的偏殿,明日火国公主将由这里出嫁。
偏殿内一片灯火通明,许多宫人太监还在忙碌着,准备着明天大婚的事情,两人不敢走回廊,沿着院角一排海棠树后走到偏殿正室窗前。
东篱将窗子轻轻推开一角,让小蝉向里看,这一看之下小蝉僵在那里,此时正好有两个宫人走过来,东篱伸臂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先蹲下来。她却大力挣脱开,起身直奔殿门而去,那两个宫女不提防吓了一跳,尖叫着逃开了。
小蝉推开门一直奔到最里面已脱去外袍的薛衣绮面前。
小嫣吓了一跳,起身挡住小蝉,“你要做什么?”
“薛衣绮。”小蝉轻唤她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衣绮认得是小蝉,摆手让小嫣让开,淡然回答,“我便是火国送来和亲以求退兵的那位公主。”
小蝉胸口顿时钝痛,回头向小嫣吩咐,“去倒些热花给我们。”
小嫣怔了怔,转头望向自己的主子,薛衣绮点头道:“去吧。”小嫣这才担心的退了下去。
“为什么要嫁给他?”小蝉上前问:“我知道展拓是喜欢你的。”
“你错了。”薛衣绮冷淡道:“是我喜欢展拓,而他对我却从头到尾都是利用。”
小蝉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的情况危急,就算展拓不捉你,其他认得你的也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他反倒不好保你,不如早早亮出你的身份,看到你有用,不论是端木凌还是其他人都不敢伤你。”
“是吗?”薛衣绮嘴角微微抽动,“就算是当时情况急,他所做是为了保我,可后来为什么一句解释也没有,当我质问到他脸上时他也不做声,我恨的要回国时,他也不理不问!一步步把我逼到这一步,现在我已是火国求和的工具,来的路上是他守护着,他还是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见到我,恭敬的行礼。你说他喜欢我,有这样喜欢的吗?”
小蝉暗叹,展拓什么都好,就这一点不好,就算再多委屈再难做的事,他重不说一句。
“那是因为他的个性便是如此。”小蝉解释,“就算委屈死他,他也不会说一句话,当初肯定是因为他觉得你是火国公主,而他只不过是风国的一个小侍卫,不值得你喜欢。可是他一定没有料到你会嫁给端木凌,当看到你时,他一定很难受,但就算再难受他不会告诉你的。”
薛衣绮已忍不住泪如雨下,泪眼朦胧的望着小蝉问:“那么你来告诉我,这样的男人,值不值得我守着呢。”
“不管值不值得。”小蝉握住她的手,“都不足以让你嫁给端木凌。”
薛衣绮所有强撑的强大皆倒塌,“我可以自己选择吗?”全身止不住的发颤,心底那抹气愤,不甘,委屈和赌气的自生自灭,都让她再难承受,“我没得选了,火国大败,几乎丢了京都,父王一夜白发,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可以为他解忧,姐姐妹妹们纷纷收拾东西准备逃跑,我是父王最疼爱的女儿,此时我不为他分忧谁又为他分忧呢!”
小蝉和她在碧落镇回京的路上相识相熟,素来见她泼辣活泼,几时见她如此楚楚可怜,心中同样悲愤难过,走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所有的话语都苍白无力。
“他不是认为自己做为一个侍卫配不上我这个公主嘛。”薛衣绮咬牙颤抖,“那我便嫁给他的大王,这样他就会满意吧。”
小蝉心疼的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你这又何苦。”想了想道:“阿绮你不要嫁给端木凌,我去求端木凌。”
“他会答应吗?”薛衣绮泪眼婆娑的望着她,“听说你们大王的脾气很不好。”
“我试试。”小蝉道:“成与不成,总要试一下,不然,一辈子都会后悔。”说完不理会薛衣绮的担忧,转身开门而去。
“不要去!”东篱自门外黑暗中走出挡在她面前。
“东篱,你不明白。”小蝉急切道:“我若今晚不去,事情就会错的更多,错的更利害,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要去!”东篱再次拦住她,“他不会相信你。”
小蝉垂下头,再次抬头目光满是坚定,“还是那句话,我试试。”绕开东篱匆匆而去。
东暖阁中烛光明亮,小蝉松口气,至少端木凌还是在宿在这里,不管如何生她的气,他也没有去长乐宫,小蝉脚步更快了,越发觉得自己来对了。
守在门口的小石子看见她,忙拦住他,“大王睡下了,公主怎么来了,你不是?”下面的话他没有敢问出口。
“我要见他。”小蝉推开小石子径直向里闯。
“公主!”小石子再次拦住她,高声道:“大王歇下了,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小蝉摇头,“小石子公公求你了,我只说一句话就走。”
小石子不敢硬扯她,只管拦在她面前,说什么也不让她过去。
小蝉心渐渐沉了下去,停下脚步目光沉沉的问:“你为何如此拦我,难不成这里歇着的还有其他人不成?”
小石子一怔没有敢回答,身后脚步轻响,有人温婉的问:“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