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爱卿,介绍一下现今的局势吧。”皇帝的语气软了很多,说完就顾自坐回了龙椅之上。
“是,昨日,唐国公反了。他拜皇甫成为将,起兵十五万,一路势如破竹,直逼殇阳关而来。沿途军队根本不堪一击,殇阳关守将郝翰已在加紧加固工事。但是南淮此次的的叛军声势浩大,行军迅猛,而且加之南淮城离天启城距离之近,使我们猝不及防啊。”
“猝不及防?”皇帝紧锁的双眉稍微舒展,“钟爱卿,看你眼圈乌黑,想必昨夜一宿未睡吧?”
“是,老夫忧心战事,不敢安寝。”
“我说钟离机啊,”皇帝直呼老臣的姓名,“你也是战场上过来的人,怎么还是跟初次打仗的人一样,这么紧张啊?不过,也因为有你们这些子的大臣们,朕昨晚可还是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好觉啊。”皇帝爽朗地笑着。
钟离机躬身一拜,却是不发一言。
“那么,谁人愿意前往平叛?”
“臣愿往。”一个俊秀的男子迈出一步。他一袭玄衣,身材并不高大,而且也不过三十余岁的样子。
“好,这次我也给足了我叔父面子。上将军亲往,必能克日破敌,重现昔日辉煌。”
上将军方羽,年仅三十六岁,却已是大晟朝当今军界的第一人。十五年前,正是皇帝坚持任命当时还只是羽林军中一名小校尉的他为先锋,一战突击马上击毙休王姬参万,二战阵前活捉淳王姬参正,叛军震动,“诸王之乱”才一举平定,方羽也因此一战成名。战争结束了,当时的主帅,老将军彭蠡辞官归隐,皇帝也就直接任命方羽担任了大晟朝的最高军职——上将军。
“上将军,朕等着你得胜归来。”
“臣定不辱使命,必将姬参祥的首级奉上。”
“退朝!”
皇帝衣服一振,转身走向殿后。
“陛下,陛下。”
皇帝转过身,发现钟离机正踱着小碎步向他赶来。
“哦?钟爱卿还有何事要说?”
“皇上,请恕老臣直言。老臣以为,非郁孤不足以当叛军。”
“钟爱卿,十五年前可也是你坚持让方羽做先锋的啊。”
“是。十五年前方羽英雄年少,血气方刚,确实是不可多得将才。”
“难道他现在就不是吗?”
“方羽也许确实是我朝最伟大的名将,但是有一点,他太骄傲了。”十五年前初上战场时,他或许还出于对对手的畏惧而小心谨慎,但自那一站之后,他就以为当今天下已无人可与之在战场上一较短长了。”
“那确实,破虏一出,又有谁能全身而退呢?”
“有,也许……还不止一个。”
一阵狂风吹过,钟离机和皇帝的衣袍同时在风中呼呼作响。
“南淮叛军统帅皇甫成,皇上想必还记得此人吧?”
“是,十五年前,十王叛乱,当时只有实力最强的南淮王不曾响应,还反而派兵支援我的平叛大军。”皇帝顿了顿,合上双目,紧咬了一下嘴唇,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朕却不曾想,十五年后,朕最后的一个叔父,还是反了……”
“当时南淮王派遣的那支万人队的将领正是皇甫成。当时他也只有二十五岁。当时众人虽对南淮王出兵之举颇为感激,却也对他派遣一个如此年轻的统帅颇为不满。这一点上,”钟离机看了一眼皇帝,继续说道,“南淮王和皇上您倒是颇为相似啊。”
“不,”皇帝不再是刚才那副感怀的表情,“朕记得当时方羽只有二十一岁。朕还是在我叔父之上。”皇帝和钟离机相视一笑。
“皇上还是那么喜欢争强斗胜。”整个大晟朝所有大臣中估计也只有资格最老的钟离机可以这样和皇帝说话。
“但是皇甫成的一万人当时确实牵制了四国七万人的军队,为皇上最后平叛成功立下了汗马功劳。”
“是,也是因为那一战,朕才赐封他为左将军。说来十五年前的那场战争,出了多少少年将军啊。”
“臣以为,”钟离机并没有留给皇帝追忆过往的机会,继续分析道,“唐国公此次叛乱,蓄谋已久,‘南淮八骏’除了早逝的蕲月外也是倾尽而出,而我朝诸多名将却多丧生于十五年前那一次惨烈的战争。三个月的速胜,代价可是不小啊。”
“不必感叹,依你的意思,方羽并非是皇甫成的对手?”
“这倒未必,但是方羽也确无必胜的把握。而且,在叛军之中,有一人老臣颇为忌惮。”
“谁?”
“‘破羽箭’白旭。”
“白旭?朕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才二十一岁,陛下没听说过也并不奇怪,而且陛下……”说到这儿,钟离机马上收了口。
“呵,也是。”皇帝倒是并不计较。“朕确实孤陋寡闻了。不过此人如何?”
“据说此人曾得东方笙指点,老臣虽不曾亲眼见过此人,但是传言却让我不得不有所顾虑。”
“东方笙吗?”皇帝喃喃着。
钟离机见皇帝面色凝重,若有所思,似乎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故事。
“所以老臣对此次上将军的出征颇为担心,彭老将军虽然稳重,却已年迈,况自十五年前辞官返乡之后就安享晚年,不再练习骑射,所以实难预测如果老将军出山是否还能重振当年雄风,剿灭叛逆。所以当下之计,还是召回郁孤为上。”
“郁孤子,朕对此人颇为了解,他虽然文采风流,琴技剑法都可称天下一绝,但是论帅才将略恐未必能及得上方羽吧。”
“不,郁孤真正的才能就在用兵上,论用兵之道,上将军与郁孤相较,不足十一。”
皇帝含笑不语。
“老臣虽然治国不及冷相,上阵不如方羽,但是于阅人一途,却有十足的自信。”
“好吧。”皇帝把手拍在钟离机的肩膀之上,却又马上幻作了愁容,“可是郁孤两年以前就没有了音讯啊。”
“为下之计,惟有寄望方将军能奋力抵挡叛军,然后陛下传诏四方,寻访郁孤。”
“郁孤。说起来自郁孤走后朕的生活也确实无趣得很啊。等到找到他后,朕一定要好好地跟他比一比诗词琴画,骑射技击。”
“陛下,其实有句话老臣一直想说。”
“讲。”
“如果陛下这十五年来能够勤于政务的话,或许会是自文史记载以来的‘第一帝王’。”
“第一帝王?”皇帝淡淡地一笑。
“不过现在,后世可能会认为陛下是自史载以来最为神秘的帝王,因为谁也不会知道陛下您究竟是怎么想的。”
“其实一个人的内心,又有谁是能够彻彻底底地看穿的呢,包括他自己。”皇帝眼神黯然,摆了摆手,示意钟离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