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天语笑逐颜开,在火堆旁手舞足蹈。李况见了,心中也不禁涌起了一丝暖意,微笑着靠树而坐,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谁知一夜无梦,倒比平日都睡的踏实。第二日睁眼醒来,一张苍老的面容近在咫尺。李况吓了一跳,忙往后缩了缩,这才发现风天语牵着嘴角,正笑咪咪地看着他。
风天语见他醒了,哈哈笑道:“乖孙孙,咱们走吧。”
李况一骨碌爬了起来。风天语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张面饼,挥手扔给了他。李况囫囵吞了进去,刚想说话,风天语已扯住他的胳膊,大步往南而去。李况虽然还是只能勉强跟在他身后,却不再似昨日那么辛苦,又不时得风天语点拨几句,一路下来,居然比什么内功修炼都要快而省力。
风天语见李况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也是欢喜,又见李况轻功不错,便好好指点了一番。两人一老一少,携手南行,相处投契,感情日深,竟真的好似亲祖孙一般。
十日之后,二人已经到了洛阳。李况见城门遥遥在望,对风天语说道:“爷爷,沿路都是兵士,城中更是戒备森严,我们不如绕道走吧。”
风天语一哼,摇头道:“这些个皇帝小儿,我可没把他们放在心上。道在我脚下,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任谁能管得着。”
风天语说完,拉着李况一路横冲直闯了过去。守门的兵士见一团黑影从身边一闪而过,惊惧不已,扯开喉咙连声大叫:“不好,有妖怪!不对,是有刺客,抓刺客啊!”
风天语微微皱眉,手指一挥,那兵士便骤然到地。一旁的守军见这边突然生变,拿起手中的武器,呼喝着向他们聚拢过来。
李况想都没想,十几枚骨针脱手而出,放到了身前一圈人,刚想窜上墙头,风天语在身旁冷冷一哼,一挥袖,又把他给拽了下来。
“乖孙孙别怕,有我在这儿了。”风天语一拍胸口,在千军万马前停了下来。李况见数万名梁兵已将自己和风天语团团围住,微微叹了口气,抱起两只胳膊往城墙上一靠,一双黑亮的眼睛将四周看了个遍。
梁兵见他们二人一个仙风道骨,傲然而立,一个英俊莫名,神情冷淡,竟似都没有将万人大军放在眼里,手握着刀枪剑戟,面面相觑。相持间,大军身后飞奔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上一员英姿飒爽的武将,一张黝黑的长脸,两道又短又粗的浓眉。他见数万名梁兵围着一个枯瘦的老者和一个英俊的少年,惊异了许久,方才在马背上拱手问道:“不知何方高人到此?还请阁下报上名来,恕我等不知之罪。”
风天语见那将军问的客气,微微点了点头,对李况说道:“好孩子,我看这家伙不错,要不你去和他打一架,若你打赢了,咱们就走吧。”
马上将军听了,不由一愣。李况挠了挠头,笑问道:“爷爷,如果我打输了,又该如何?”
“混小子,你敢输给他试试?”风天语暴跳而起,狠狠敲了敲李况的脑门,怒道:“你敢丢我风天语的人,我就只能赖在这里不走,直到你打赢为止。”
李况摇头苦笑,见那名武将目瞪口呆地立在那里,甩了甩两条胳膊,施施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喂,你还等什么呢?出招吧。”
那武将稳了稳心神,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半跪在地上,朗声道:“莫非前辈竟是风行门掌门人风天语老先生?梁将刘寻,拜见风老先生。小子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风老先生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风天语见刘寻令身后的兵士们放低手中武器,转过身,却是狠狠瞪了李况一眼。李况笑着叹了口气,身形蓦地拔地而起。兵士们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经冲到了刘寻的身前。
刘寻见少年出手如电,身形如风,好似一条银色的蛟龙从天而降,身子微微一滞,已被李况按住了肩头,刚想使出浑身力气脱困而出,肩头似乎有千斤重担,扑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风天语见李况一招得手,也有些诧异,愣了愣,拍掌大笑:“好个乖孙孙,进步如此神速。嘿,再过三年,我就能和你痛痛快快打一场,想起来就高兴哇。”
梁兵个个大吃一惊,唯唯后退了几步。李况扫了一眼四周,轻轻一笑,伸手将刘寻扶了起来:“刘将军好功夫,只是输在天下第一高手风天语的面前,也不算丢人。”
刘寻面上一红,看了李况一眼,点头道:“久闻风行门乃江湖泰山北斗,果然名不虚传。少侠年纪轻轻,就能如此成就,真是可喜可贺。”
李况见刘寻宠辱不失,也有些佩服,拱手行了一礼,刚想转身回到风天语的身旁,忽听身后马嘶人叫,一队骠骑冲到了自己的眼前。
那领头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眉清目秀,一身明晃晃的黄袍铠甲,似乎只是路过。只是他一眼见到刘寻一身尘土地站在门楼前,急急勒了马儿,回身问道:“刘将军,你没事吧?”
“末将参见三皇子。”刘寻见了来人,急忙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回道:“三皇子不必担忧,末将一时兴起,与人切磋切磋,并无何事。”
三皇子听了,这才点了点头,正要打马就走,忽地见到站在刘寻身旁的李况,一双眼睛猛地直了,勒着马儿打了好几个转,吁的一声停在了李况的身前。
李况听说来人便是朱温的第三子朱友贞,在一旁冷眼打量,忽见他勒马停在了自己身旁,心中微微纳闷,抬起头来,也是满面诧异地看着他。
“你,你莫非是一个女子?”朱友贞呆呆看了李况半天,魂不守舍地问道。
李况又好笑又好气,咬了咬牙,似笑非笑地回道:“皇子真是好眼力,想我堂堂一须眉男儿,不知何处似女子?”
朱友贞听了,不由满面失望之色,上上下下对着李况仔细打量了一番,蹙眉道:“真是白白糟蹋了这么一副好容貌,可惜啊,可惜。”
李况皱了皱眉,也懒得再去搭理他,转身就走。朱友贞见他对自己大是不恭,不免微微沉了脸色。刘寻刚想上前劝解几句,一道黑影从众人眼前闪过。只听哎哟一声惨叫,风天语将朱友贞从马背上一脚踹了下去。
刘寻见了,手心里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却听李况在一边轻笑道:“爷爷,这个丑八怪嫉妒孙儿比他长的好看,你说可笑不可笑?”
风天语瞪了李况一眼,见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脸色却慢慢缓了下来,冷冷哼了一声:“我平生最讨厌这种登徒子,好在他生的丑,也不怕把谁家的闺女拐骗了去。若是他长的像你师父,我非把他的脸划花不可。”
李况嘻嘻一笑,还未说话,朱友贞从地上一脸灰尘地爬了起来,口中大叫:“来人、来人,护驾,护驾!”
一旁的兵士见了,赶紧抢上几步,把他团团护在了中间。李况见风天语横眉怒视,不想再多生事端,轻轻一跃,从人群中飞身而起,立在了城楼。风天语见了,对着众人冷冷看了一眼,身形一跃,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李况见风天语追上了自己,轻轻松了口气,回头见朱友贞一身狼狈地望着自己,心中却忽地起了戏弄之意,远远地大声笑道:“三皇子别失望,在下虽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儿,还有个倾国倾城的妹子,哈哈哈哈….”
“你,你说什么?”朱友贞见李况一语未完便从城楼上消失了踪影,急的直跺脚,忙高声问道:“你是谁?你妹子又是谁?”
刘寻摇了摇头,见李况二人已经走远了,扶着朱友贞的手,将他送上了马背。一旁的一员将领见朱友贞兀自在马背上叹气连连,闪身而出,跪地禀道:“三皇子,末将知道他是谁?”
刘寻听了,急的是暗中对他连连摆手,朱友贞却欢天喜地地问道:“哦?杨将军快说来听听。”
杨将军装着没看见刘寻的眼色,走到马前,谄媚道:“三皇子,当日我曾护送契丹太子耶律倍北归,路上就是被他二人劫了。当时我听他与耶律倍对答,自称是晋王之子,他的妹妹说不定便是有天下第一王姬之称的李恕儿。”
朱友贞在马背上顿足大叫:“原来是她,果然是她!她兄弟都能让人惊为天人,想必她更是闭月羞花,了不得。此次父皇亲征太原,我若能得此佳人,还有何憾啊?!”
朱友贞说完,一扬马鞭,匆匆出了城门。刘寻望着他的背影,半响方才回过神来,对着杨将军大叫:“杨将军,大事不好。没想到李克用居然能得风天语效力。如今耶律倍在晋军手里,皇上与契丹结盟若是功亏一篑,此次北伐就未必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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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况心中担忧潞州战事吃紧,沿途遇到人多的酒楼茶肆,便想进去打探消息。风天语虽不耐烦,每次都能被李况哄的眉开眼笑,最后倒都依了他。
两月之后,二人终于还是出了梁境。李况听闻梁晋两军在潞州僵持不下,心中忧思,连着两日没有睡好觉。这日刚一睁眼,便见风天语坐在床头,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李况早已见多不怪,从床上爬起来,笑问道:“爷爷,今日莫非又有什么好事?”
风天语哈哈一笑:“好孩子,你娘也到这里来啦!”
李况大惊失色,刚想询问,风天语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头雕刻而成的小小荷叶,上面用一颗光滑的小卵石做了一滴圆润的露珠,对他说道:“喏,你看,这是鬼童送给小雨的东西。他做了几百个,我见了生气,也烧了几百个,不过还是被小雨抢了几个留下来。我在城头发现了这个。没想到小雨也找到祁连山来啦。”
李况心中咯噔一下,正在暗自寻思鬼童在祁连山一事是何人走漏了消息,风天语已收拾好了,拉起李况的胳膊,笑道:“乖孙孙,咱们今日就去找你师父。若是见到你娘,咱们一家人也算是团聚啦。”
李况主意已定,便和风天语出了客栈,径往祁连山而去。直走到天黑,才见到一座孤峰从茫茫山脉中擎天而立,李况见峭壁之间红叶翻飞,心内也不禁轻声一叹,原来时光飞逝,鬼童死去快一年了。
风天语见孤峰一枝独秀,傲视群山,在夜色中更显得清冷孤寂,隐隐有睥睨天下之意,不自觉起了好胜之心,见李况带着自己似是要从山谷中绕行,一挥袖,朗声说道:“好孩子,跟爷爷从上面走如何。这山峰不错,老东西想和它打一架。”
风天语不等李况回答,身形一跃,落在了半山腰上。李况只能跟在了身后。那山中的道路,李况是闭着眼睛也知道的,不知不觉中越走越快,待到山顶,竟将风天语远远抛在了身后。
风天语见李况在山中穿行如风,也是惊异,忽地连声呼啸,凭空而起,足不点地,在青藤上一路飘了上去,好不容易在山顶追上了李况,身形一顿,扶住一棵枯松,不停地喘息。
李况赶紧扶住他的胳膊,问道:“爷爷,你没事吧?”
风天语努力平息了怀中的气息,哈哈笑道:“好孩子,我用了十成功力才能追上你,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爷爷真是没有白白疼你。”
李况微微一笑,扶着风天语坐到一旁,看着他打坐调息,自己望着云海茫茫的山谷,心中好生踌躇。当初他本想带风天语去到鬼童的墓前,三言两语将他瞒过,没想到小雨会突然找到祁连山,更没想到风天语争强好胜,自己上到了隔绝峰。若要永绝后患,就必须除去他二人,而此刻便是杀风天语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