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坐在宫中,无聊地托着下巴,眼神极其深沉地看着手中捧着的书。
过了一会儿,似乎闷得不耐烦了,生气地撅着嘴敲着桌子。
“祁诗,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去见潇彧啊?”
少女满心烦躁地看着一边整理着衣物的侍女,已是再也等不下去了。
那侍女无奈地笑笑,“姑娘,您前些日子刚见过天子,怎么这会儿又惦记上他来了。天子又不是什么小兵卒,日日忙着天界的大事,哪能有时间天天来见您啊。”
少女思念喜欢之人的心思谁能断的了,她盯着书案看了很久,然后“啪”地一把将书扔在案上,利索的提起长袍飞奔了出去,转眼就没了人影。
“哎哟,南宫姑娘——!”
那换作祁诗的侍女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也很快追了出去,边追还边呼喊着,“姑娘啊,求您别跑了,圣主特意命令我要对您严加看管,您就这么跑了,我怎么跟圣主交代呀!”
可祁诗喊着喊着,却发现她早已没了踪影,只好在原地焦急地团团打转。
南宫绯颜一看甩开了那侍女,心里一阵轻松,脚步就更加快了,不知不觉已到了异界河边,这里安静清幽,很少有神仙到这里来,于是潇彧绯颜两人便时常约到这里谈心,那高大的灵树下,总能瞧见两个清丽的身影。
此时的灵树下,也正站着一个身着霜色衣袍的少年。
那少女轻轻一瞥,很快瞥到了那个模糊的背影,她心中一喜,提起裙衣跑向他,却在将即触到其背影的时候止了脚步,微笑地站在他身后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她轻柔的目光,转身,看见了她的微笑。
两个人,四目相对。
清风拂起,灵树上的枝叶也跟着晃了晃,然后一阵婆娑的摇动过去了后,一切又静如止水。
“你——来了?”少年略有些讶异,不禁问道。
“嗯,我来了。”她止不住难以按捺的欣喜,嘴角不由得更向上。
他见她一脸花痴的模样,看了一会感到好笑,似是明白了什么。
“你来了——是因为,你想我了?”
这次又换成他笑靥如花了,少女倔强地别过头:“谁说的,我不过是在宫中看书看得闷了,才出来走走的,谁知道就走到这里了——”
少年笑意深沉地看着她,也不上前,转过身去,说,
“天界的事情太多了,我也整天忙得晕头转向的,实在抽不开身来,这会儿也是因为太累,才过来散散心——”
他说完一顿,头微微偏向她,轻笑,“恐怕我也是想见你了吧。”
少女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不好意思开口,只是不置可否。
他忽又转过身来,微微站定,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她一见他拿出了什么,便十分感兴趣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左看右看,原来是一块朽木,她正奇怪,于是又见他开口了。
“这块木头是母后的身物,算是父王送她的信物,母后是父王一生最爱之人,这块木头一定是有它的寓意的,以前母后在世时,我就常常见她将这块木头系在腰间,那时我还小,尚未明白母后为何整日带着这块木头,不过——现在我该是懂了。”
言罢,他重又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将手递向前,道,“现在,我想将它亲手赠与你。”
她凝视着他眼中的情意,想从中读到些什么,可自始至终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
犹豫了那么一瞬,她还是伸手接过那块木头,在交给她的同时,他轻轻说道,
“据说,这块朽木曾是灵树的一部分,有情人若是将它戴上,必能终成眷属。”
她端详着手中的朽木,似乎是在沉思。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殷勤呼唤的声音,两人听清楚那声音,都相视一笑。
“是我宫里的侍女祁诗,这次我是偷跑出来的,她一定急得要哭了。那,我先走了。”
她恋恋不舍地重又注视着他带笑的脸庞,轻声道,“后会有期。”
那晚,潇彧燃着一盏蜡烛独自坐在案前看书,心思却始终无法集中。
“你也真是的,天天想她想到要死,好不容易见了人家一面,不说点好听的话,就送给人家一块老木头。哪有女孩子喜欢木头的呀,你还真是不懂女子的心思。”
莲逸一脸恨不得我去见她的表情,瞧了瞧他的侧脸,摇了摇头,长身而去。
潇彧依然回忆着白日里,他看见绯颜时的情形,不由得心里也有一丝可惜。目光游离了一会儿,又聚精会神地看书。
——
长歌婉转,缓缓悠扬地飘入沉睡的宫殿,大殿在晨雾中朦朦胧胧,无法看清它的真实面目。
殿内,偌大的床摆在寝室的中间,长幔垂下,长幔下唯有一人在熟睡。
他乌黑如墨般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一旁,如墨色的瀑布一般,使人忍不住想去触摸。
床上熟睡的男子,虽才正值弱冠之年,气息之中无处不散露着一种成熟,睡姿却依然如孩子一般随意而散漫。
这样的一个男子,即使闭着眼,他的侧脸就使人无比惊艳,浓宽的剑眉,眼下的睫毛又长又密,伴着稳稳的呼吸还有一点微颤。下巴的弧度堪称完美,这样绝色的男子,敢说世上再无一人。
长幔被撩起,一个身姿婉约的女子走了进来,轻声道:“殿下,时候到了,奴婢服侍您更衣。”
少年微微动了动,睁开了双眼,身子一斜,从床上站了起来,那侍婢便默默地上前去替他更衣,他则眼神散漫地看向一边。
少顷,一个男子走出帐外,他身着一件霜色锦袍,上面绣着点青墨荷叶,衬着件黛蓝内衫,更衬出其清雅的风格,他姿态从容地走到食案前,刚安定下来,外头就跑进来一侍者,他一见潇彧,便禀道:“禀报天子,圣主求见。”
“呵,圣主?”潇彧心里有那么一丁点地不可思议,面上却未表露出来,“请他进来吧。”
那侍者听命,很快奔了出去,少顷便请了圣主进来,殿外步入一个面容清冷而不失华贵的男子,他一言不发直径走向了另一边的木案,独自坐下,很快进入了闭目养神的状态。
潇彧见他如此,也不含糊,直接问道,“圣主有何事么?”
长寂竟也不答,自顾自地闭着眼,于是两人只好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中。
半晌,长寂缓缓睁开眼,瞧了一眼自己面前摆好的清茶,低头道,“殿下早料到本座会来,这么一问也不过是多此一举。”
潇彧不看他,也没为长寂对自己的称呼感到奇怪,轻叩了一下杯子的边缘就将茶杯拿开,这次倒是换成他沉默不言了。
长寂继续道,“你还是决定要私自下界么,我听闻滞留在凡界的魔物有些异动,怕是此次下界风险极大,若是跟魔族缠上,那就更为麻烦了。”
“你来就是为了劝我三思而后行的么,那你大可放心,我懂得利害,也无需您的提醒了。”他讲茶杯扣在桌上,冷冷地瞥了长寂一眼,拂袖而去。
“这,天子……”侍者有些惶恐,以为他俩闹了什么别扭,也不敢任由天子就这么离开了,于是急忙唤了一声。
“不必。”长寂手一抬,侍者只好安分的闭上了嘴站在原地,有什么想法也不敢直言,偷偷地瞧着殿外。
——
潇彧走后,见人并未跟上来,心里有些舒坦,就这么低着头走着。抬头,竟已不觉能看见了灵树。
才一会儿居然走到了异界河边。他心里一阵感叹,时过多年,还是忘不了这里的路径么。
站在河边,他低头望去,水面朦朦胧胧,已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长袖一甩,那层不厚不薄水雾霎那间褪去,水里什么都没有,而透过清水,他看到了凡界的景象。
这异界河,便是天界与凡界的交界点,天上的仙人能透过河水看到凡界的所有景象,就像看着一幕幕的戏剧上演,而自己却永远是那个置身事外的人。
而凡人,他们看不见也无法跨越这层隔阂,却也乐此不疲地一天又一天地扮演着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就这么生活着,不断地经历着生老病死。
而现在,他的她,就在这个触手可及却又难以达到的世界,他要为了她,来到那一个世界,就是为了寻她。找回她的记忆,唤回她对他的爱。
潇彧昂首望着远方绵延的江水,手攥得不由更紧了些。他默默的望着,少顷,低下头,摊开了手。
那是一块漂亮的灵木,虽然已经腐朽,但仍然能从中出其顺泽。
对,这是他曾经亲手交给她的信物,如今却又回到了他手中。
那日,他也穿着一件霜色的锦袍,同她一起站在这江边。
绯颜,我一定会找你回来,我一定要把这块灵木亲手交给你!
潇彧凝视着灵木,眼色深沉。
可是如今你又在哪里呢?
玉溯乃是墨国的都城,向来繁华昌盛,历来众多帝王皆虎视眈眈地抢夺此地,可见这是不仅是一块风水宝地也是一个拥有着悠久历史的地方。
这里面积辽阔,甚至于有仕曾言:“得玉溯者则得天下。”
果不其然,以往曾多次有帝王夺得此地,一时称霸一方,但他们的下场都是被强行拉下台。
于是又有人曾言:“得玉溯者必命不久矣。”
这两句话还真是灵验,于是玉溯也被称为“冥城”,因为它见证了一朝又一朝的繁荣与衰落,有多少一世英名的君主都死在了它的掌中。
但是,这两句话很快也成为了历史,因为十年前在众多诸侯国中曾有两个相较于其它国家势力更为雄厚的国家,因为其君主文武双全、又善于谋划,很快便各自雄踞一方。
但是总有几个小国老不安分,故意制造混乱,一时天下大乱,不曾想到竟是为自己制造坟墓,与他国结仇。两国便乘机坐收渔翁之利,很快便将众多州域吞并,于是天下两分,就只剩下这么两个国家,墨国与狐国。两国各自得利,从此也就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人民也得以安居乐业。
可天下刚安定下来,两国的君主就相继过世。狐国的太子黎翊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皇帝,而墨国的皇子却因此而展开了一场血腥的王位之争,不知是巧合还是天定,朝廷分为了两派,一派是支持弘皇后所生的嫡次子沐珩,另一派则是支持已故的紫妃所生的庶子沐灼卿。虽说嫡庶有分,理应是墨珩继位,但这个人天生体弱多病,又没有心机,多以慈悲为怀,看上去就不是个当皇帝的料;而庶子沐灼卿是文武全才,有勇有谋,早就在众皇子之间脱颖而出。可因其庶子身份,先皇又不能对他太过抬举,在宫中也是步履艰难。
不过这次皇位之争,倒是使沐灼卿的地位提升了不少,不过为此宫中又引起了一场大乱。
结果不想而知,庶子成功地除掉了嫡子,登上了皇位。这沐灼卿却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主儿,并未将其兄长家满门抄斩,只是挑一了块封地将其家人随意打发了去,还恭恭敬敬地把那弘皇后供奉了起来,封其为弘太后,世人皆说这新皇帝不是个有血性的,留着那弘太后必定是个后患,将来一定成不了大才。
可事实与人言完全大相径庭,这沐灼卿不仅精明强干,权略善战,而且勤政爱民,纳言求治,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皇帝。故此,墨国的势力比以往更强,临界的部族都不敢侵犯,连往日实力相当的狐国都不得不对它敬而远之。
墨国的势力站稳后,便立即将玉溯立为国都,从此玉洬在墨国的管理之下,愈来愈繁盛,与玉溯不过一面之缘的游人都对其流连忘返。
——
这是一条繁华的街,玉溯大大小小的街道不少,却都没有这条街上的景象繁华,商人、旅人在这条街上来来往往,故此,这也是一条声色犬马之街。
这街上有权贵人家的府邸,也有贫民人家的茅屋,还有大大小小的店铺,卖土货的、卖首饰的、卖药材的……应有尽有,但无论是多么繁华的都市,也有其阴暗、贫弱的一面。
在这街道后面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破屋,几乎没有人注意得到,因为它实在是太渺小,太不起眼了,小得可以算是看不见。不过人们只眷恋于繁华的景象,根本无心顾及这万花彩虹中的一点瑕疵。
这茅屋与街道仅有一墙之隔,但这道墙仿佛是将两个地方分成了两个世界,墙的右边是无尽的繁荣富贵,墙的左边就是不为人知的贫穷。
住在茅屋里的人每日都能毫不费力地听见街道上的鸡犬之声,这倒也是一种乐趣。
——
从梦中惊醒之时,才只是子夜零时。
那个梦,每一次都是那么清晰而且激烈。
她梦见自己从高空中猛地坠落,一直落,一直落,没有尽头。
而且,她似乎看到了很多张不同的,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脸。
耳边似乎有万人在低沉的诉说。
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重复说着一句话:
快醒来吧,是时候该回来了,醒过来吧。
然后她就猛地惊醒。
醒来后,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的令人恐惧的安静。
——和黑暗潮湿的残垣断壁。
她用满是汗珠的手心抚了抚额头,努力使自己从刚才的惊惧中清醒过来,然后凝了凝瞳孔,睁大眼睛。
一切都消失了,就连几秒前那个回响在耳边无比清晰的声音也没有了。
“怎么会?”她不可思议地努力记忆着梦中的情形,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带着一丝莫名的伤感,她低下了头,默默拿过一旁的衣物,三下两下地套上,走了出去。
出门前,她看了看一旁熟睡的娘亲,娘亲的睡颜中尚且仍能看出她年轻时的姣好容颜,如今他已年近十岁有三,却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未见过,爹爹去世之后,娘亲还得一个人担起家里的全部责任,白天五更天时就到集市上去卖草鞋,深更半夜地回到家还得操持家务,娘亲一直以来的操劳使得她原本挺直窈窕的身子变得佝偻,这么多年她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于是她懂事得很早,七岁时就知道替娘亲操持家务,九岁就会跟着娘亲一起到街上卖草鞋,虽然娘亲还是不可避免地一天比一天地垂垂老矣,不过她也是尽了自己的力量为娘分担了一点压力。
虽然这么多年她和娘亲一刻也不松懈地赚钱养家,可是这个家还是这样破破烂烂,一点也没有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为了养活自己,也只能勉强住在这了。
临走前,她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关上那扇破旧的一碰就会发出“吱呀——”的木门,拢了拢衣袖,离开了那座破茅屋。
天边的夜色尚未褪去,漆黑的夜空中有一点紫霞的映衬,还略略透着一点点朱红与橘色,繁星点点缀于夜空,不愧是一番好景色。
她赤脚在枯瘠的草坪上行走,边走边欣赏着夜色。
她感叹,此生竟然能看见如此美景,实属有幸。
枯草在她的脚底下摩挲着,却未伤其分毫,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一个长满芦苇的小河边,这个地方很是隐秘,因为有芦苇的遮挡,所以从未有人发现也没有人来过这里,这个小河就成了她闲暇时间唯一能够得到心灵寄托的地方,有时,她的内心实在是难以忍受时,她就到河边来散心,一个人偷偷的流泪,宣泄内心的痛苦。
此时的小河边极为宁静,这里似乎也是萤火虫的秘密基地,子时萤火虫都从芦苇丛里飞了出来,绕着漆黑的夜空不停的旋转,如同仙人撒下的金色的亮粉,闪闪发光。
她的眼神一刻不离地盯着这些萤火虫,不久又自嘲地笑笑,她连这些萤火虫都不如,一生一世只能被囚禁在这个破落的小地方,未来没有方向,生活一片黑暗。
“玹儿——!”远处,一个少年有力的声音传来,她闻声立即转过头去,看到远处草坪上的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自然地笑了。
突然发现,她自己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顺畅的笑过了,在见到他以前。
那个身影越来越近,直到她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张微笑着的脸后,她开心地应了一声:“子珝!”然后微笑着抬起头直视着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方子珝,这个从小就同她一起玩耍,一起读书的少年,她对他该是再熟悉不过了,她至今还依稀记得那个她当初遇见的小男孩,一个人在深夜坚持不懈的练功,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她好奇的目光,然而在他发现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偷偷注视了他好久之后,立即就羞红了脸。
是,他与她完全不同,他出生于将门,从小就注定了将来必定要继承其父业,所以自小就用功刻苦地练习武功,与他初见时才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如今是真长成一个堂堂正正的铁血男儿了。
而他,也比任何人都了解她,他知道她家境贫穷,所以时常暗地里背着父亲偷偷帮助她家,后来他看出她求知心切,于是每次来见她时,都记得带上那么一两本书,现在,他书房里的书她算是几乎都看过了。
不过这事很快被方子珝的爹方敬之发现了,为此他被痛打了一顿,不过方将军在儿子的请求下,也很大方地给了她一些银子,不过条件是永远不许他与她再有来往。
可是方子珝被父亲管教了几天后,还是自己偷偷跑出府找她,两人依然像往常一样谈到午夜才分手,方父得知后虽然也有些愠怒,但最终还是撒手不管了。
她再次端详了这张算是极其漂亮的脸,方子珝算是将门中出的最好看的一个了,他天生一副剑眉星目,眉中透出一股冷峻,却不会让人有疏远的感觉。
“子珝,你怎么会在这里?”虽然她见到他的次数十分频繁,但还是忍不住地问了,毕竟自从那次泸桥之别,他们两个没有见到彼此已有两年之余。
方子珝也和她一样高兴见到彼此,于是微笑着在她身旁坐下了,“我随家父远居霖州两年,不久前刚回玉溯,一安定下来我就来找你了。”
说完,他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仿佛害怕他俩又会突然分别,想要努力记住她的模样,然后低下头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方瓶,看了几眼开口道:
“玹儿,这是我爹从霖州带回来的,据说有提神醒脑之功效,长年带在身边还能驱除百病,爹一把这药瓶给我我就想起了玹儿的娘,我记得伯母身体一直都不好,所以我就想把这个给你娘,可是又找不到机会,所以就趁今天来见你的时候带过来了。”
她接过那个药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道:“子珝,我替我娘谢谢你,你远在他乡还能记得我们母女,真是有心了。”
方子珝笑道:“你跟我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你娘就是我娘,我敬重她是应该的,况且伯母本就操劳过度,身体虚弱,这药瓶本就该是她应得的。”
她笑笑,重新抬头注视着他:“可惜你对我们如此好,我却无以回报……”
“好了,别说了。”他抬手止住她的话,接着放下了手,
“说说吧,我不在的两年,你和伯母是怎么过的,有没有人欺负你们?有没有人有意来找你和伯母的茬?”
她回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容,道,“这倒没有,托你的福,我和娘这两年过得还好,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们生活。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娘的病日益严重了,我家的日子也有些难熬。”
方子珝的脸上露出沉重的神色,一点也不比玹芷的脸色好看,但仍是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安慰道:“不要紧,伯母是那么好的人,她的病一定也会恢复的。”
她勉强了牵了一下嘴角,很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重又注视着清澈的河水。
河中,有她和子珝的影子,还有天上翩飞的萤火虫,和漆黑的夜空。
她叹息,幸亏她的生命中还有子珝这样的人给了她一点光明,否则她真的不知道日子该怎么熬过去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
他的双眸一刻不离地凝望着江面,似乎是想要从这渺茫无烟的江河之中找到她的身影。
在长久的静默中,他终又叹了口气,悲凉地看了一眼江面,明白了想要从中找出她的身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艰难后,终是无奈地离开,风,带走了他停留的痕迹。
绯颜,你终究还是要与我擦肩而过吗?
霜色的锦衣,长袖随风摆动。
江边的灵树,枝条摇曳。
这是一副朦胧的水墨画,只是,当初的那人再也无法在画中寻到她的身影。
浓雾散去,他如画的容颜也从画中消失了。
他步伐稳健,面色从容,周围的人都以为他对那些曾经不愿提及的事早已不再介怀了。
只有他心里清楚,
他从未忘了她。
只有他心里不断地在说,他是一定要去人间寻她的。
前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向他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