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他们各自更改了称呼,渡江云知趣地欠了欠身,告退而去。他亦是明白的,在寂明喧身边,自己的地位始终不及风归影。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那个与太子一同长大的人,方有资格唤太子的本名罢了。
说不出是嫉妒还是不甘,渡江云离开前稍稍缓了脚步,转身望向两人站立着的方向。他们的身影隐没在背光处,模糊不惜,如同暮色四合时消散的云彩,窥不见任何色彩的变幻。
寂明喧把窗户合上,房间里顿时黑沉沉一片。风归影自然地踱步到一边去,从没有上锁的抽屉里掏出了一截蜡烛,缓缓点上。他动作安然而淡定,仿佛现在就是许多年前,他还是那个刚进龙云殿的太子伴读,而高傲挺拔的太子殿下则还是那个少年老成的孩子。彼时昏暗的夜色中,年少的风归影点燃琉璃做的灯盏,陪着龙云殿里的主人安安静静地伏案看书,添墨练字罢了。
微弱的烛火轻轻跳跃着,星火如豆,却足以照亮两人并不遥远的距离。寂明喧看着风归影被拉长的影子,一瞬间倒生出一种恍惚感来,似乎眼前之人不过是水中的倒影罢了,一触即散,并未存在。
回过神来,寂明喧的声音蓦地提高了不少:“我听说宴会那天,有杀手要杀你。”
“有人要杀我么?我不记得了。”风归影仰首一笑,笑容真挚澄澈而毫无杂质,“其实当我睡了个觉以后,昨天发生过什么事,倒是全然不记得了。”
“其实当你睡了一晚,你连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也不知道了。”
看着寂明喧说出那句话时冷若寒冰的表情,风归影脸上的笑意绽放得愈加灿烂,他轻轻挑眉,依旧是语带调侃:“对于这件事,怎么你会比我还清楚的?这样吧,我再去睡个觉,你报梦告诉我如何?”
“你有闲情在这里开玩笑,还不如好好想想推举试的考题。”寂明喧抬眸瞟了他一眼,“左仆射推荐你当推举试的主考官,皇上已经同意了。”
听得那话,风归影一时无言,怔了怔方反应过来,举杯抿了口茶,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他是想把我送到火坑里烧一烧,看看我的翅膀是否长硬了吧。”
推举试与文武试不同,参加的人员都是皇亲国戚与高官子弟——当然也有一些是怀有自知自明的富贵人家,知晓文文武试的道路太过崎岖,走不畅通,花大价钱买个高官的远房亲戚来当,以求打通捷径,仕途顺利。
这些有背景的人,一个也招惹不起。
看得风归影那哑然失笑的模样,寂明喧倒没有补上什么挖苦之言,他也举起案上的碧玉杯,啜了口茶,顿了顿方又道:“归影。”
“行,不用说了。这主考官也没什么难当的,不就是出个题目么,难不倒我的。”风归影笑着打断他,“若真倒大霉得罪了谁,大不了就回去北疆。那儿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我。”
说罢,他蓦地拿起搁在案上的一个牛皮袋子,麻利的解开绳子,从里面掏出一个糕饼,笑得开怀起来:“这是我从北疆带回来的特产糕饼,特意留给你的,保准你吃了以后终身难忘。”
这块不起眼的糕饼又干又黄,饼的表面抹上一层芝麻和猪油,撒上细碎的红辣椒,看着也不像是可口之物。但是寂明喧还是勉强安慰自己:虽然看起来又干又硬,但这世界上貌不惊人的东西,一般来说都是深藏不露的吧。
“喧,尝尝吧。”风归影笑得一脸的真诚,“在北疆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是吃的这个。云游他们可是每提到这种糕饼,马上都会精神百倍的呢。”
还是尝尝吧。水云游他们都吃得下的东西,大概是,不会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