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收下了。今天的早点有了着落,真谢谢这位兄弟。”
湘广陵又是弯腰施礼,仰首却是盯着风归影的脸看了又看,仿佛是在看一个精致的瓷器上点缀的瑕疵一般。许久,风归影隐约生出一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于是讪笑道:“湘君这样看着我,莫非我脸上沾上脏东西了?”
“这个……”怔了怔,湘广陵终于是勉强开了口,“你脸上有血迹……”
风归影亦是一怔,顿了顿方又笑了起来:“昨晚杀鸡的时候,那只鸡一直在挣扎,拍得我一身鸡毛不说,还染了几滴鸡血。这不,吓到湘君了吧。”
我总不能告诉眼前这位书生郎,这几滴是人血吧。
湘广陵没有再说话,风归影也便沉默起来。大雨渐薄,淅淅沥沥的细雨里,两人安静地伫立在残破而并未倾侧的凉亭中。漫天漫地的飞花随春风而舞,湘广陵一脸的默然与风归影人畜无害的笑容交织在一起,成为斜风细雨中一道亮丽而迷人的风景。
“哎,雨停了,我有事在身,先走一步。湘君好生享用。”
穿过樱花林时顾不得白衣沾上的冰冷雨滴,风归影依旧是笑意盎然温暖沁心。作孽啊真是作孽,太子殿下,你没来得及享用的北疆特产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替你消受,你,你就忍心吗?
血污游魂归不得……
连绵阴雨阻挡了风归影外出赏花的脚步,与雨打花残的景致相比,闭门读书显得更招人喜欢。燃起一盏香油灯,风归影身居幽暗的书房,斜倚檀木书案,安静地托腮而读。
这泛黄褶皱的《战国策》早已被读得烂熟,再读一次,也没有读出些许新鲜感来,不过是徒然增添无聊罢了。倦意袭来,风归影也不管自己身着单衣,只伏案而寝,片刻便已沉沉睡去了。
天光大白。
习习清风自窗外扑面而来,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婉转清脆的鸣叫,终于是把风归影从难得的熟睡中唤醒过来。他慵懒的伸了伸腰,睡眼惺忪的凝视着窗外院子里散落一地的残英。这淡然一眼,却是稍稍挑起了几分凄然之意——花影斑驳春意阑珊,风雨过后,除了零散一地的残影,还会有什么能够留下?
许是很久没有睡过那么久,头有些隐隐作痛起来,风归影又是一个慵懒的哈欠,洗漱完后便随意捡了身白衣出门。父亲不在,偌大的风府安静得接近寂寥,有时候连风归影都觉得,自己不过是个生活在坟墓中的人罢了。
也是时候,该去探望太子殿下了。
揣了袋北疆特产糕饼,风归影徒步走过沾染花屑的湿漉漉的青石板,穿过人潮汹涌的京城大街,径直来到了皇城内太子的寝宫——龙云殿。太子素来喜静,对宴会酒席之类的喧嚣场景并不热衷,而龙云殿则根据太子的喜好而选址皇城北方,靠近奇葩繁多的御花园,其清幽雅静的环境甚至连同样喜静的风归影也不得不叹为观止。
通报过后,风归影便是大步流星的踏门而入。寂明喧身披一件明黄素色长衫,安静地倚在窗户旁,看着窗外的水滴一滴滴自枝头檐角缓缓落下。在他身旁,渡江云一身青衣,也是悄无声息地伫立着,偌大的房间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看得那两个人石像一般伫立在那里,风归影蓦地怔了怔,却只施礼道:“太子殿下,臣来了。”
“你脸色不错,昨晚睡得可是安稳?”
寂明喧的眸色深邃无底,黑如子夜,因风寒而略显苍白的肤色隐没在光影的暗处,如刀刻般的轮廓依旧是透着太子的威严。这种不怒而威的神情,也就只有在太子殿下的身上,才能有所展现罢了。
风归影微微一笑,淡淡道:“高床暖枕,哪有睡得不好的道理?劳烦太子殿下操心了。”
听得他的客套话,寂明喧又是垂眸不语,沉默良久方仰起头,直视着风归影的蓝眸,声音里少了几分冷漠,多了些许期盼:“归影,你回来了。”
“嗯。我打了场胜仗。”听得他这般唤自己,风归影只是眯起双眸,远远的遥望天空,“所以,我只是镇北大将军,不可能是你的太子伴读了,喧。”
如果你不是你了,你到底又是谁?
这句话隐藏的意味太多太多,多得连寂明喧,甚至连亲口说出这句话的风归影,都没办法透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