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背着乘血剑上体育课,终于被体育老师发现让我出列。虽然我早料到会事发,但临头还是顶门发麻。我乖乖出列。
“站过来。”亮炮仗老师口出威严,朝脚下一指。
我用手搓搓大腿,鞋底贴着地面黏过去。
亮炮仗围着我走两圈,忽然大喝:“你知道课堂纪律吗!?”
我挤出点声音说:“知道。”
“大声点!”
“知!道!”我喊得小舌头疼。
班里有人嗤嗤笑两声忍住。亮炮仗一瞪眼:“谁再笑也给我站出来!”又对我,“那你说说都有什么纪律。”
我顿时语塞,支吾半天也没道出一二。
亮炮仗火冒三丈:“你背把破剑以为你是大侠吗,扔了!”
我说:“老师,这是保命的不能扔。”
他说:“你耍谁!保命个茄子!你扔不扔?你不扔我给它掰成两半。”伸手去够我后背。
我往后躲:“别别,老师你别碰,很危险的会伤着你。”
亮炮仗七窍生烟:“信由尔你好大胆子!随便把刀具带到课堂上来,还敢口出狂言顶撞老师!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伤我。”
他扑上来一个熊抱,单手把我箍住,另一只手把乘血剑从我背后摘下。我无可奈何干着急,只能寄希望于乘血剑别无缘无故发作伤人。
亮炮仗松开我,命令道:“信由尔你给我绕操场跑五圈。”
我一动未动,紧紧盯着他手中乘血剑,准备随时上前救人。他又说:“十圈!跑不完别下课!”见我还没动,他暴跳如雷,要上来教训我。突然他胳膊一悸,抓着乘血剑的右手甩了两甩,越甩抓得越紧,手指变得通红。他嗷嗷叫起来,用左手去掰也不管用。我见状不妙,大喊:“老师别动,我帮你拿掉。”可他没听到,在操场上翻翻滚滚、拳打脚踢,拼命对付手中乘血剑,我近不了身。他的手已经红里透紫,不小心撸起袖子,胳膊也是一样情况,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向右手集中,再过一会儿恐怕要爆手。
此时是下午四点多钟,天上太阳有气无力洒下的光芒已有颓势。我急得上窜下跳。全班同学早看得呆了。
我求助:“同学们快来帮我摁住老师,我再不靠近,他会出大麻烦。”没人响应。我喊:“毛子、肥子,你俩快来帮我!”他俩跑出来。我们三个尝试搂住老师,可都被撞开了。我使尽力气又喊:“同学们快来,要不出人命了!”有人蠢蠢向前,有人往后小退,有人环抱双手,有人脸色惊悸,就是没人上来。我要哭了,难不成亮炮仗老师要英年早逝,惨死在尾巴巷中学操场。
班长抬腿跑出队伍,一头长发飘飘,勇敢向亮炮仗老师扑过去,大声说:“大家快来帮信由尔!”我顿时感激涕零,觉得班长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生。
班长一带头,有半数同学出列帮忙,三十多口一拥而上,叠罗汉把亮炮仗老师压得动弹不得。我趁机拿掉乘血剑,老师涨满血色的右手慢慢变回正常。我说:“好了好了,大家都下来。老师你没事吧?”急得语带哽咽。
亮炮仗老师趴在操场上大口吸气,吃了一嘴土,又翻身仰着朝天说:“都站好队!娘的压死我了,都给我跑圈跑到下课为止!体育委员带头跑!信由尔,你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爬起来走了。
我愁眉苦脸看大家,觉得此刻跑圈真是幸福大事一件。大家脸上全都是信由尔你要坚持活下来的哀悯表情。
我先回到教室把乘血剑放下,可不能再拿它惹事。空着手去老师办公室。一路上担惊受怕不敢想象会受到怎样的惩罚。班主任和体育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兴许还给我来个双料加倍。
办公室里面就他们俩,正热烈争论什么。见我来了,班主任说:“你的剑怎么放下了?再去拿,等着你。”亮炮仗老师也说:“谁让你把剑放下的?拿去拿去。”
我心说:完了。这是要把作案工具缴获,给我定罪。
我回去背上乘血、飞雷折回,没拿堪情。
办公室里又多了个人,脑袋半秃,鼻子上架着大框眼镜,肚腹有点微鼓。妈呀是校长!我一脚踏空万丈高楼,心脏悠悠下坠,暗说:大发了,连校长都惊动了。
校长眼睛放光,好像要爱上我似的。他转到我后面,半蹲着仔细瞧。
我脊背发涩,菊门紧绷,心说校长难倒与众不同,喜欢从后面惩罚学生。
没成想校长喜道:“长五尺二寸,剑鞘蓝底紫纹,纹呈霹雳炸天像。握柄略瘦,浅蓝剑穗,果然是传闻中的飞雷剑。”他又转到我前头,喉头上下活动,看起来非常兴奋。我莫名其妙。
班主任说:“信由尔不要怕,我、校长还有光头强,都是冷兵器爱好者。校长更自称剑痴,对世上名剑如数家珍。你的飞雷剑是绝世仙剑,没想到今天能亲眼目睹,所以未免激动。”光头强就是亮炮仗老师。
亮炮仗老师说:“他背后那把短一些的破剑才厉害,刚才我差点着了道。信由尔,你拿下来让校长瞧瞧。”
校长和班主任一听,摩拳擦掌拭目以待。校长说:“原来另一把剑也有来历,倒走眼了。不过飞雷剑在前,其他都要逊色。”
我老老实实摘下乘血剑托在手中,提醒他们说:“老师你们可别碰它,这把剑凶的很。”
他们把眼睛瞪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班主任说:“这把剑的剑鞘有污渍渗透,黯淡无华,不知内里如何?信由尔要不你把剑拔出来瞧瞧。”我依言拔剑。他们三个如遭殛顶,冲口叫道:“乘血剑!”靠过脸来仿佛见了亲娘。
校长说:“剑谱上写的语焉不详,要不是剑身里这道清晰可见的红痕,几乎认不出是天下首屈一指的乘血剑。”
班主任说:“剑面平整剑脊不显,底宽头窄剑尖圆滑,看模样乘血剑竟然是古代军中制式,战场厮杀方便劈砍。”
亮炮仗老师说:“校长,不是有本剑谱在你办公室嘛,快拿来看看。”
校长连说对对,急急跑出去,回来时拿着一本厚厚的大书,还携了一把宝剑。学校规定不准带刀具什么的,校长自己却带。
校长坐下,翻开大书拿笔在上面写字。我们过去,见他在一页纸上写:乘血剑剑鞘暗红斑驳,剑秘、鞘口与鞘身同质。握柄圆柱形,柄末以圆环配重没有剑穗。吞口半圆,护手一字。剑身精钢打造,内中一道醒目红痕。整体式样简约战场厮杀用①。
我看他写字的这页纸上,有一个用虚线勾勒的宝剑轮廓,晦涩不清只突出了中间一道红杠杠,旁边原印刷着寥寥数字:一剑之下万剑之上,杀敌无数,饮血开慧,灵智圆满。
校长写完后书页上内容丰富不少。他说:“既然信由尔能持天下第一慧剑乘血,可不可以讲讲它有什么威力。”谦虚的样子好像他成了求教的学生,而我是一个授业老师。班主任和亮炮仗老师也神情切切要听讲解。
我其实对乘血剑所知不深,凭着仅有的一点了解说:“它能感应危机自动出鞘,预警伤敌吸取鲜血,旁人拿它会被反噬,敌友不分。”
老师们张大嘴巴说:“那岂不是等于有它在身,处在危机四伏的地方也能高枕无忧。”校长赶紧又奋笔疾书,书页上又多出几行字:可自动出鞘伤敌,令人防不胜防,旁人擅惹不分敌友一概残伤。
校长闭上书喜悠悠地说:“能给剑谱增补实在太好了,可惜现在已经绝版,不然出版社要谢谢我。”他又拿起自己带的剑说:“嘿嘿,这是我家传宝剑鳄尾剑,也上了剑谱,排名三百二十二,今天看到信同学的剑,心里痒痒拿出来献丑。光头强都没见过。”
我观校长手中鳄尾剑长有二尺,剑鞘表面鳞突栉张,颜色枯黄。
班主任说:“其实我家里也有一把谱上的名剑,排名四百七的蛇吻剑。”
校长嗔怪道:“你这人不地道,这么长时间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下次拿来给我们把玩两天。不然扣你工资。”举起手中剑说,“我家祖上有人位居高爵,从海外重金购得这把鳄尾。据说是用百米泥潭里的一条积年老鳄尾巴制作。老鳄祸害一方,被擒获后人们烧它泄愤,烧了三天三夜火才熄灭,一看有段尾巴完好无损,切开发现尾骨离奇铁化。”他抽出剑,剑身宽大惨白,剑刃底部有锯齿状凸起,果然不像中洲形制。他拿鳄尾剑虚劈两下,破空声低沉,好像一头猛兽吼叫。
忽然已归鞘的乘血剑“唰”得弹出半截,发出激越鸣声,亮炮仗老师唬得往后退了一步。飞雷剑也跟着发出声音,类似无数微小电火花。而鳄尾剑的低沉吼声瞬间偃旗息鼓。校长连喊怪事。乘血剑和飞雷剑争鸣一会儿,渐渐归于沉寂,鳄尾剑却怎么挥也不出声了,校长如丧考妣。
……
两天后鳄尾剑恢复正常,校长喜极而泣。班主任死也不拿蛇吻剑出来显摆。
校长和班主任见识不寻常,对江湖隐事知道不少,特许我带剑上学。
我大着胆子和校长借剑谱看,校长爽快答应。
剑谱1976年出版,罗列了一千把剑,序言短小精悍:剑者兵中君子,收则美好悦目,出则为天下先。头尖身匀,两侧皆刃,盖取一往无前之势也。昔闻首剑现世五界震惊,自此君子仗剑同神鬼争锋,斗天斗地。时耶?命耶?不平耶?世事如逆水行舟,一朝松懈倒泄千里。为人当学宝剑,平生多磨砺不然刃脊朽。鄙人收罗天下宝剑之况,排序取一千成书,供有识之士参考。愿我中洲剑气长存。
序后面还有别人赠言,都是成书辛苦编者费心云云。它的出版社没听过,上网查找并无此社登记,说明已经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