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品茗,对重华而言算不得什么。然他见画上之人竟躺卧云上,不由心头一震,忙问:“这是谁人所画?”
石猴挠挠头道:“我也不知。十数日前一觉醒来,洞中竟莫名其妙多出这副画来。我曾见了孩儿们及崖下之人一个个死去,便算着该轮到自己了,谁知总是不死。原本不怕死,活得长了,日子又逍遥惬意,便渐渐怕了,听人叫一声爷爷也心虚。定是神仙知晓我心意,叫我去拜师学艺呢。这神仙却也忒不爽快,既然来了,教我个长生不死的法子便是,却偏要打哑谜,叫我去寻他。”
重华点头道:“既知岛上有神仙,自须去探一探。我和你一同去。”
“好好好,是个爽快人,我们这便去!”石猴拉着重华便跑,“那小绿绿便不爽快,说不可轻信,怕有人故弄玄虚。他却不想想,能进到我这树洞画画,不是神仙还能是谁?若有歹意,早将我捆走了!”
一人一猴下了巨树。石猴道:“小绿绿,带我去筏子那,我们这便出海!”族长还欲再劝,却被石猴呲牙咧嘴吓了回去,只得应道:“便依你,若寻不到,便早先回来。”
石猴冲树上啼鸣数声,顿时呼啦啦掉下数百猴子来。石猴将弹弓拿回交给重华道:“带上,路上或许用得着。”一挥手,“走!”
族长父女领着石猴、重华、重明鸟与大群猴子去往海边,沿途不少****听闻,也来相送。
送行场面不必赘述。一人一猴上了竹筏,两鸟空中跟随。重华跟共工学过驾木排,且善水者善驾,划着竹筏,如离弦之箭般离了半岛,往北面茫茫大海而去。
一路出奇的顺利,莫说凶猛海兽,便是大风大浪亦不曾遇见。重华累了,便躺在竹筏上睡一觉,由石猴驾筏。重明鸟累了、困了,便在重华或石猴肩头歇息一阵。
数日后,一座小岛已隐隐可见,人猴鸟精神一振。再行半日,便到了那岛边。那岛与树洞中所画一般无二,只是不见空中与海上的仙人。
将竹筏停在岸边,人猴鸟便上了小岛。寻到一条小径,往山顶行去。果然是仙家气派:山上苍松翠柏满目,异草奇花漫野,鸟鸣兽吼声声,叫人心旷神怡;空中时有不知名的大鸟飞过,五颜六色,奇形怪状,无不翩翩而翔,自有一番优雅之态。
不多时便到了山腰,果然有一洞府,洞门半掩,上刻“灵台”二字。石猴欢呼一声,直愣愣冲进洞中。重华叫道:“有人在么?”半晌不见回音,便亦迈步踏入。
刚一入门,便觉眼前一亮:洞内极开阔,云雾缭绕,仙乐飘飘,亭台楼阁影影绰绰,白衣仙女若隐若现,仙鹿悠闲迈步,仙鹤翩翩飞翔。
重华正沉醉其中,忽见前方数丈远处现出一人,相距虽不远,面容却看不真切,然那气派定是神仙无疑,且那人亦是一头两臂。重华大喜,疾步上前道:“敢问神仙大人可是智人?”
说来也怪,他行前少说有数丈之远,与那人之距却丝毫不减。
那人道:“智人是甚?”话音温和,叫人如沐春风。重华微觉失望,道:“听闻智人乃是人族的一个族类,均是一头两臂。”
“人族便是人族,智人与非智人有甚分别?”那人忽微微一动,头手皆不翼而飞;再一动,竟又生出不知几多头与臂来,“一头两臂、无头无臂、千头万臂又有甚分别?”那人再一动,忽又化为一鹿,再化为一石,“人与鸟兽有甚分别?与木石又有甚分别?”
竟有这样的本领?!重华呆在当地,心下震惊,那人之语对他亦颇有触动。他在海中与兽怪一道相处甚洽,本无甚分别之心。待到了鲑水村,村中各族人相处亦睦,于不同人族亦无分别之心;然终日所闻无非是人猎兽、兽吃人,对****反生出分别之心。他若是智人,便可寻到爹娘、亦不再是残废,自对智人与非智人亦生出分别之心。至于人与木石,又怎会无分别?
那人问道:“少年所为何来?”
重华回过神来,忙道:“我想随神仙大人学些本领,去天上找我娘!”那人微微一笑:“天上空空荡荡,如何住得人?皆是以讹传讹而已!罢了,看你来此不易,我赠你一宝,你回家去吧!”
那人说着,随手将一金光闪闪的盆子扔向重华:“你想要甚物事,只需默念片刻,盆中便可生出。你何妨一试!”
重华接过,忙走上前欲将盆子还给那人:“我怎能要神仙大人的物事!”孰料那人仍可望而不可及,重华只得将盆子放于地上,道:“可我娘说她去了天上!”
那人笑道:“你娘说的天上另有所指,她自会回来寻你,你却万万去不了。回家等着你娘便是!”
“可我娘六年未来寻我,定是一时回不了。神仙大人神通广大,能否教我些本领,我便可去寻我娘。”重华不愿放弃。
“这个却也不难..”那人沉吟道,“然艺不可亲传,你须得足够诚心方可。你须应诺,学成之后任寻一人,取他的血装满那盆给我便可。”
重华摆手道:“我与人无冤无仇,怎好取他的血?”
“那便取你养父养母之血如何?”
重华再摆手道:“一发不可,他们是我阿爹阿娘!”他暗想,神仙大人果然神通广大,竟知我阿爹阿娘。
“他们待你有过无恩,取些血只算略加惩戒,如何使不得?”
“他们将我养大,怎是无恩?”
“将你放在任一人家,亦可养大。他们待你甚是刻薄,何来恩情可言?”
“既已放在阿爹阿娘家,刻薄也好、仁厚也罢,只要养大了,便是恩情。”
那人微有不耐,扬声道:“这也不愿、那也不愿,你诚心何在?”
重华道:“取我自己的血便是!”
那人笑道:“孺子可教也。你上前来,我授你法术。切记,莫要回头!否则万事皆休!”
重华大喜,忙迈羽步上前。此次与前不同,眼见得步步靠近那人。忽听身后一声巨吼,震耳欲聋;一阵疾风扑来,重华已觉一双兽爪搭上双肩,痛疼难忍。他心下大骇,却记着那人的叮嘱,忍痛前行,不加理会。
痛疼愈来愈烈,重华忍不住大叫出声,往旁错步;怎奈背后兽爪如附骨之疽,怎也甩不掉。他忙叫肚中“小娃”游去肩头,谁知“小娃”竟岿然不动。
“不能回头!”重华吼一声,加速前冲,离那人已愈来愈近。
“我的孩儿!我可怜的孩儿!”背后忽有一女声叫道,“我是你亲生阿娘啊!阿娘无奈将你弃于海中,阿娘对不住你!阿娘寻得你好苦啊!你有四个瞳子,错不了,阿娘记得清清楚楚!”
重华不回头:人在身后,怎能见到四个瞳子?骗人的!
“孩儿,你在哪?娘听到你的声音,怎见不到你的人?”
重华一怔,放慢脚步:这是丑妹的声音!“不对,娘怎会来到此处!”再加速前冲,离对面那人似只有一丈之近。
“你是重华的娘?哎呀,你的眼睛怎地瞎了?”
重华又一怔,放慢脚步:这是共工的声音!“不对,骗人的!”再加速前冲,离对面那人只剩五尺。
“你是谁?重华是我孩儿的名字么?”
“我叫共工,是重华的婆姨。我曾是水人,现下已变为智人,可以和重华成亲、做他的婆姨了!”
“真的么?太好了!你也要叫我娘才是!”
重华放缓脚步。离对面那人仅有三尺,似伸手可及。
“娘!哎呀,不好,怪兽来了!娘快逃,我来抵挡一阵!”
“你打不过它,娘来!你快逃!”
重华忽觉肩上兽爪一松,急停步,攒紧扁担,猛回头,扁担戳出,“戳你娘!”
石猴棍法:走马回头式!
空中有人声微微一叹:“尘缘难了,与我无缘,去吧!”
重华觉眼前一花,再看时,又回到了洞门外。再迈步,洞口似有一无形屏障,不可逾越!
他心下明悟,方才是仙人的考验,他未能通过,失去仙缘。当他不后悔,再有万次,回头万次!虽明知是假,然万一是真呢?仙人神通广大,不可以常理度之。不回头,或将悔恨终生!
重明鸟叫道:“怎不进去?”重华道:“进不去了。你们试试!”两鸟扑棱棱往门内冲去,却不得寸进,不由老羞成怒:“猴子能进,我们却进不得,欺鸟太甚!”
一人两鸟无奈,只得在洞门外等候。不多时,石猴蹦了出来,叫道:“你们怎不进去?”重华道:“我未能通过神仙大人的考验,进不去。”
“考验?哦,恁地简单,你怎通不过?”石猴大惑不解。
“你遇了些甚考验?”
“我一进洞,便遇上个古里古怪的人。他问我来作甚,我道要拜师学长生不老之术。他道哪有长生不老之事,全是以讹传讹。我道你竟在树洞中画画骗我,掣棍便打。那人吃痛,叫我莫打,取出一些破烂送我赔罪。我道不打也行,弄些长生不老的仙果来。
“他道舍小贪大,甚好甚好;又说那也好办,只是宝物不可轻赠,取出一盆,叫我日后弄桶人血来。我道好好好,快取仙果来。他却不爽利,怕我日后反悔,叫我赌个咒。我道恁地麻烦,你是人不?他道自然是。我上前便要给他放血。
“那人慌了,便道莫急莫急,杀伐果决,甚好甚好。又说此处有一母石猴,问我愿不愿与它配对。这可说中了我的心事,我自然应允。你不知,平日里见孩儿们成双成对,我却是孤家寡人,好生艳羡。
“那人又道,六根不净,甚好甚好。便带我去见师傅,叫我拜师。我心道拜师怎会恁地简单,恐其中有诈,便挥棍打去,谁知怎也打不着,那师傅只是不住点头,说果然好棍法。我想定是个真神仙,便叫他做了师傅。师傅说,‘好徒儿,日后便留在此处跟我学艺,为师保你长生不老。’
“我忙向师傅问起那母石猴。师傅却道天地间便只有我一只石猴,哪来母的?我心里这个气啊,竟被他耍了!可他是我师傅,实在打不得,打也打不着!只得借口说出来寻你,好消消气。”
重华听了瞠目结舌,半晌方道:“恭喜石猴哥。”又将自己所受考验说出。石猴也不明所以,便道:“我去跟师傅说说,叫他将你也留下,我便不计较母石猴之事了。”
“我也觉与此处无缘,”重华摇头道,“还是先去寻智人要紧,日后再做打算。你学艺多久?我到时好来接你。”
石猴摆摆手:“我做了神仙,哪还用你接?”重华想想也是,便道:“那我便回百丈崖,将竹筏还给族长,也好告诉你的孩儿们一声。”石猴想想:“由得你吧。我送你下山。”
一人一猴两鸟原路下山,来至竹筏边。重华正欲上筏,石猴忽取下坠着的小石头的细绳递给重华道:“这石子送你,正好当弹子用,日后见你也能认得出。”
重华略一踌躇,接过戴在颈上,上了竹筏,道声“保重”,撑筏离岸。石猴又叫道:“倒忘了问你叫甚名字!”重华道:“我叫重华。”
竹筏驶了一程,两鸟忽叫道:“哎呀,你那绿桃子不见了!”重华低头看时,见胸前族长所赠绿色桃形之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空空荡荡的细绳;而一旁那小石头上,隐隐有翠绿之色闪动。2015·扫黄打非·净网行动正在紧密进行中,阅文集团将积极配合相关部门,提交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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