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竟被那物躲过,未能接住,正觉诧异,便听灵惠叫道:“石猴哥真讨厌,又砸坏了花草!”
族长忙道:“娃儿又没大没小,叫石猴爷爷!”
那物从地面蹿起,口吐人言叫道:“叫哥哥好,莫叫爷爷,我哪有恁地老!”地面已凹下一猴形浅坑。
重华这才将那物看分明:大致而言是只猴子,头身手足尾一应俱全,然全身无毛无皮,更像一猴形的石雕;“石雕”颜色怪异,似有青黄赤白黑五色流转;然天下断没有工匠能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璀璨如星辰、骨碌碌乱转的双眼。说是猴子,面上的神态却与人无异,像极了一调皮的少年。石猴腰间围了条草叶裙,颈上挂根细绳,将一块圆圆的小石子吊在胸前,石子上亦是五色流转。
石猴直立而起,蹦至重华身前,抓耳挠腮道:“怎没见过你?哇,竟有四个瞳子,好玩好玩,借我玩玩!”
重华正不知如何答腔,石猴转又蹦至两只重明鸟身前,一把抢过弓与箭道:“这个更好玩!”
两鸟刚出崖洞,尚不及飞起,便被抢了宝贝,怎肯善罢甘休,忙飞起去抢。
石猴一蹦,早到了丈外,叫道:“莫小气,玩玩便还你们!这叫甚?怎地玩法?”
“这叫弓箭,将箭搭在弦上,射出便可。”重华见重明鸟又欲去抢,忙道,“担前担后莫抢,叫石猴哥哥玩玩便是。”
族长忙道:“石猴大爷,兵者,凶器也,莫要乱玩。”
石猴不理,自顾自摆弄着弓箭,却不得要领,便蹦至重华身前道:“快教我!”族长道:“玩不得,伤了****如何是好?”石猴不耐道:“絮絮叨叨,烦死了!烦死了!”一拉重华便跑,“到上面教我!”
重华右臂被石猴拽住,微觉痛疼,忙道:“你莫拽我,我跟你去便是。”石猴道:“你跑得太慢!”仍拉着重华不放,如风一般上了石崖台阶,往崖顶奔去。重华无奈,只得由他。
重明鸟飞起跟上。族长父女回屋取了一袋子,亦拾阶而上。吆五不动,叫道:“族长,我回屋了,免得猴子们又捉弄我。”
百丈高崖,转瞬便至。重华被石猴拉上崖顶,不由心头震撼,叹为观止。崖顶那巨树树径有十数丈,高百余丈,枝繁叶茂,满缀花果,遮天蔽日。人站在树前,便如小蚂蚁一般。
树枝粗者径数丈,细者亦有数尺。粗枝上挖着一个个树洞,有的空着,有的存放着一些物事,有的躺着些猴子。还有些不同种类的猴子或吊在树上荡秋千,或攀上爬下嬉戏。自下往上望去,四处点缀着红红的猴屁股。
粗枝、细枝上又生着各种树木花草,鲜花草叶五颜六色,奇形怪状;吊着无数果子,一眼扫去,足有上百种。花香果香扑鼻,叫人陶醉。唯一煞风景的是,地面散布果皮、果核,脏乱不堪。
见重华被惊呆,石猴递过弓箭,得意叫道:“快快快!”重华放下扁担,接过张弓搭箭,细细讲述如何瞄准、如何射箭。他虽未练过,但口头说说自是不难。
石猴大喜,抓耳挠腮,抢过弓箭,学重华般弯弓搭箭,瞄准树上某处,猛力一拉弓。只听“啪”一声,那弓——断了!
石猴一愣,忙看向重华道:“怎地断了?”
此时两只重明鸟已飞了上来,见状大怒,飞上前猛啄石猴后背。
只听两声哀鸣,重明鸟叫道:“这猴子怎跟石头似的,可恶!赔我们弓箭来!”
重华哭笑不得,道:“算了算了。——你力气太大,要轻些拉才是。”石猴埋怨道:“你怎不早说?再拿弓来!”重华摇摇头:“我就这一张,哪还有?”石猴满脸失望,叫道:“真没劲!”
重华忽想起一物,便自海马囊中取出弹弓和石子来,随手往树上射出一弹。只听一声轻响,一颗果子应声而落,自树上坠下。
两重明鸟齐声喜鸣,担前飞起,接住果子;担后直追石弹,抢在落地前叼住。
石猴大喜,自重华手上抢过弹弓,冲担后叫道:“石子拿来!”担后听不懂石猴之语,却能猜知其意,松口让石子坠下,以爪攥住,叽叽喳喳叫道:“不给不给!”
石猴眼珠一转,右腿跺地。地面碎裂,跳起数颗石子来。他随手抓住一颗一攥,将那石子搭在弹弓弦上,轻拉弦,朝着树上射去。重华看得分明,那石子已变得滚圆。
只听“哎哟”一声,一只猴子自树上直坠而下,爪子揉着红屁股,嘴中啼叫不停。落地时,身子一滚,骨碌爬了起来。
石猴道“好玩好玩”,又连声怪叫,霎时自树下掉下数十只猴子,啼声一片。石猴抓着弹弓一阵啼叫,手脚不停比划。不一会,猴子们一一试射弹弓,一时间石子乱飞,果叶飘零。
忽听“哎哟”一声,重华回头看时,原来是一石子不巧正射在刚爬上石崖的族长身上。
灵惠跳脚叫道:“一群调皮猴子,又弄得满地恁脏,回树上去!”猴子们见两人上来,啼叫着丢下弹弓,上树去了。族长父女将地上的果皮、果核、树叶等拾起,装入袋中。
石猴拾起弹弓,眼巴巴看着重华,口水流了下来。重华知其心意,便道:“弹弓送给你了。”石猴大喜,道声“多谢多谢”,将弹弓往树上一丢,叫了几声。
一猴子接住弹弓,钻入一树洞。不多时,又露出头,丢下一根约七尺长的木棍来。石猴接住木根,对重华道:“你教我用弹弓,我教你一套棍法。”重华道:“可我没棍。”石猴道:“你不是有扁担么!”
族长摇头道:“兵者,凶器也!”
石猴拉着重华便跑,绕至巨树另一侧道:“我这棍法有个名堂,唤作石破天惊猴儿八棍。共有八招:苍天破、日月黯、星辰逆、雷电虐、风云狂、大地裂、山岳崩、江海倾。看好咯!”便耍了一趟棍法。
但见他足如脱兔,进退如风,左翻右跃,上蹦下跳,或挑或砸或扫或戳或崩,威猛无俦,变幻多端,满地泥石乱飞,树上枝摇叶坠。真个是矫如雷霆静如山,天地低昂风云变。有诗为证:
捅破青天仰头笑,星辰日月一棍扫。
开山裂地忒寻常,湖海江河任我搅。
风云随俺棍儿狂,雷电只在棒中藏。
妖魔鬼怪靠边站,佛祖神仙去他娘!
重华双眼视快速移动之物本已不再模糊,此际看石猴舞棍,竟又有力不从心之感,模模糊糊;忙叫肚中“小娃”帮忙,才略看清了些,却仍不分明。
石猴舞棍毕,见重华呆呆愣愣,得意大笑道:“我这棍使得如何?”重华由衷赞道:“好!”石猴道:“学会了不曾?”重华面露羞色,老老实实答道:“太快了,看不分明;且你这棍法太过凶烈,我恐怕学不来。”
“这可如何是好?”石猴挠挠头,“有了!我教你些基本招式,你日后再琢磨些自己的招式便是。”
重华道:“这倒是个法子。”
石猴便教了重华十四式:大顿势、仙人捧盘式、扁身中拦式、大当势、大吊式、齐眉杀式、滴水式、直符送书式、走马回头式、上剃式、倒头式、下穿式、闪腰剪式、下按式。
重华用扁担一一习来,道:“多谢石猴哥。我定每日勤修苦练。”
石猴一撇嘴:“哪需勤修苦练!我生来便会,你虽不如我,随意练练便也差不离了。”
一人一猴回至巨树另一侧。族长父女仍在,树下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石猴道:“小绿绿,那竹筏可曾帮我扎好?”族长道:“石猴大爷,筏子倒是已扎好。然你一人出海,如何使得?还望三思而行。”
石猴不耐道:“有竹筏在,怕个甚!”
族长仍苦口婆心道:“大海茫茫,海兽肆虐,风浪无情。那竹筏能顶甚事?如若翻了,你又不识水,怎生是好?”
重华道:“石猴哥要去海上何处?我送你去便是!”石猴喜道:“你会驾筏游水?”重华道:“小事一桩,定能保你无事。”
石猴一拽重华:“随我来!”双足跃起,带着重华跳至一树枝上;再接连跳跃,不一会便进入一粗枝上挖出的树洞。
洞内并不黑暗,亦生着些灯星树。在洞中一路弯曲前行,来至一个巨大的洞室,想是在巨树树干内部。
室内摆着些石桌、石墩、石碗、石床及渔网、扁担、木盆、木桶、木桌、绳索、竹竿、草叶裙等杂物。
一面洞壁上,刻着一副画。画面是一座小山似的岛屿,屹立于万顷波涛之中。岛上郁郁葱葱,山腰处有一洞口,洞门上书“灵台”二字。海面有****席水对坐品茗;空中飘着数朵云彩,有人躺卧其上。画面上方写着两行字:
“北去三千里,灵台不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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