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村长听了古寿报信,忙返里屋收拾了些物事,跟婆姨交代几句,匆匆出门。一面走一面问道:“怎突然便死了?”古寿道:“我亦不知。夜里还好好的,练了一阵武。一早醒来,便躺在屋外,断了气。”
两人赶至古寿家。妊氏正坐在堂屋中,面色悲戚。村长问道:“人呢?”古寿忙将村长领至屋后。重华正蜷缩地上,双手抱头,双目紧闭,面色扭曲,一动不动。
颗手轻拍重华,嘟囔道:“快醒来抱我站桩!”象一旁冷笑道:“他醒不来了!”颗手叫道:“你骗人!大哥每日都醒来。”
村长将手指伸至重华鼻子下,没进气、也没出气。再俯身将耳贴在重华胸前,静悄悄没心跳。因道:“象,将你大哥抱进堂屋去,把他衣裳脱了!”
象没奈何,满不情愿将重华抱入屋内,仰放在地,将他双手自头上掰下,嘟囔着除下鱼皮衣。
村长叫象将重华嘴巴掰开,再细细查看重华全身。半晌后,又叫象将重华翻个身,拉开手臂、双腿。他目光扫过,忽眉头一皱。
古寿心中有鬼,忙问:“有何不妥?”
村长道:“他右腋下有个小伤口,似是被尖锐之物刺伤。”古寿放下心来,道:“他昨日返家之时,便有了这伤。”村长俯身细看,摇头道:“非是致死之因。”
妊氏怨道:“他怎就莫名其妙死了?叫我白养了这许多年!”
村长沉吟半晌,方道:“定是中了邪!”遂从随身物事中取出小块黑色树皮、一柄小石刀,将象的左手拉过,在他手指上一划。象“哎哟”一声,忙不迭缩手。村长喝道:“莫动!”用右手食指沾些血,在黑色树皮上划了些线条。又道:“将他翻过来!”
象将重华翻个身。村长将黑树皮放于重华胸前,闭目叨叨片刻,睁眼绕着重华疾行,嘴中念道:“赤赤阳阳,日出东方。神符断邪,劈除不详。读之三遍,百鬼潜藏。急急如律令!”
念了三遍,止步道:“速取火来,另取一空碗、半碗水。”待古寿取来,村长将黑树皮点燃,放入空碗中。黑烟袅袅,树皮缓缓燃起,渐化为灰烬。村长将水倒入灰碗中。
妊氏面色陡变,心下发虚:“也是喝灰水!莫非村长看出了端倪,以灰水治灰水,对症下药?”忙看向古寿,古寿亦面色慌张。
村长果然将灰水倒入重华口中,数手齐出,一捏嘴、一捏鼻、一端下颌。只听“咕噜”一声,应是灰水已被咽下。颗手在一旁看着,大觉有趣,“咯咯”直笑。
村长起身,面色凝重,往屋外步去:“你二人随我来!”古寿夫妇急忙跟出。村长道:“应是夜里便已中邪,发觉晚了。你们便将他摆在此处,切莫移动,女子切不可触碰,否则神符失效。明日此时若能醒来,便是邪已驱除;若是不醒,便是施救迟了,娃子命里该绝,你们准备后事吧。今日把门栓上,莫出门,莫见外客。我明日再来。”说罢急匆匆离去。
古寿夫妇面面相觑,目中皆是“如何是好?”两人进屋关门,妊氏看看象,目光厉色一闪,道:“颗手,你大哥老这么躺着定不舒服,你给他翻翻身!”
颗手应一声,使出吃奶的劲,推着重华翻了个身。
第二日一早,村长带着一位长老赶至古寿家中,哪吒亦脚踏轮鞋跟在身后。重华仍躺在原地,仰面朝天,一动不动。
哪吒慌道:“阿爹,重华..怎还不醒来?”村长叹道:“命啊!”哪吒呆呆看着重华,眼中落下泪来。
古寿道:“重华醒不来了?”村长点点头。妊氏忙道:“重华去不了上族,那我家象娃呢?”村长沉吟道:“那便象娃去吧,我自会禀上大人。”妊氏强忍着,险些笑出声来。
村长又对那长老道:“劳阿叔去告知村人村头会合,我先去做些准备,为重华招魂。古寿一家便在家中候着,备好铲子和陪葬的物事。”
哪吒抹把泪,忽冲了出去,驰至家中,见阿娘道:“阿娘,你前晚为重华备下的衣裙、鞋子呢?”村长婆姨奇道:“他活过来了?..看你的模样不像啊?”——“他..没活过来!”——“那你要衣裙鞋子作甚?”——“给他陪葬啊!”——“你昏头了吧!他若去上族,我们给他些衣裙自有后用;他死了给他作甚?”哪吒吵了几句,村长婆姨坚决不给。
哪吒无奈,回至古寿家,见村长与老丈已离去,只剩古寿家人。便问妊氏道:“阿婶,那根扁担呢?”妊氏道:“你问扁担作甚?在伙房呢。”哪吒冲至伙房,取了扁担,俯身塞入重华手中,哽咽道:“重华,你带着兵器去吧,听闻阴间不太平!”
妊氏张张嘴,忍住没说出话来。哪吒忽腾地站直,叫道:“重华的鳔囊、海马囊呢?”
重华腰间空空如也,平日所戴鳔囊、海马囊不翼而飞,颈上的项圈还在。
妊氏支支吾吾道:“我哪里晓得。”哪吒怒道:“定是你们取走了,快拿出来,让重华带走!”
“跟他埋了多糟蹋!”哪吒虽是残废,毕竟是村长家的娃,妊氏平日亦不愿开罪。然那鳔囊、海马囊很能值几张兽皮,象早就眼馋,妊氏这次便不再退让。她本想将那项圈一并取下,可惜未能如愿,被摔了一大跤。
哪吒将手探向腰间,忽又停住,暗想:“这是重华阿娘,重华生前不让打。我若打了,他在阴间定要怨我,怪渗人的!”眼珠一转道:“阿婶可知那是谁送重华的?”妊氏一愣,讷讷道:“共工那娃。”哪吒冷笑:“她的东西也敢拿,阿婶好胆量!”
村中哪吒与共工齐名:一为地上小太岁,一为水中小煞星。
妊氏略一犹豫:“她又上不得岸,怕她作甚!”
哪吒嗤道:“哪日村中若有难,须逃往海上,你们便等着喂鱼吧!”不再多言,径直出了屋子,去往村头。
村头已聚集了上百村人,手上皆拎把石铲。柏翳、冶长、班都来了,负手骑在跨步颈上。
不多时,村长穿身兽皮深衣到来,那衣甚显破旧;左方一手拎面兽皮小幡,亦显破旧;一手握块小木牌,上刻“重华”二字;右方一手持一深红色陶制品,形如蚌壳,摇之“哗啦啦”作响;一手拿块涂得血淋淋的兽皮。
村长手舞足蹈、念念有词一番,便摇晃着“陶蚌”沿村边行去,嘴中不时喊着:“重华娃归来!”村人随行身后,亦跟着喊。一行人绕村一圈,足有半个时辰,方来至古寿家。
象抱着重华出来,哪吒一眼见鳔囊、海马囊又挂回了重华腰间。古寿夫妇拎着铲子跟在身后,颗手大约弄清了死的含义,嚎啕大哭着出来。她算是重华带大的,重华死了她自然伤心。
一行人绕过屋子,往屋后林中行去。哪吒一眼见到重华那“木床”,冲过去抱起,跟在古寿一家身后。一众村人除颗手、哪吒、柏翳、冶长等几个小孩外,面色如常。村中孩子半数夭折,他们见得多了,习以为常。
行不多远,便来至一片坟场,村中死去之人都埋在此处。树林中满是小土包,小土包前均立块小石碑。
古寿随意选了株树木,在树下挖了一铲土。众人轮番上前,各挖了一铲,挖出一个大坑来。颗手仍啼哭不停。
见象正要将重华丢入坑中,哪吒忙道:“将他放入这木箱中!”象无奈,将重华塞入木箱,再放入坑中。木箱数年前已被哪吒央人改造,足可装下重华。
村长见状,心有所感,喟然叹道:“木箱装来,木箱装去,可怜的娃啊!”
众人合力将土回填,堆出一个小土包来,重华入土为安。
山豹将带来的小石碑平置地面,古寿以烧过的小木棒写上“重华”。一龅牙族人左手取下凿牙,右手挥动捶打凿牙,当当有声,在石碑上凿出二字。山豹再将石碑立于土包前,入地数寸。
古寿一家向众人鞠躬致谢。村长将手上那小木牌交给古寿。葬礼毕,众人回村。
古寿夫妇与象回至家中,关门闭户,弹冠相庆,颗手不时抽泣。古寿夫妇懒得理睬,为象收拾行装。
两日转眼便过,古寿夫妇看着象吃过早餐,千叮万嘱。儿行千里母担忧,妊氏抱着象,痛哭出声,古寿一旁陪着掉泪。
“该走了!”古寿拿起包裹,去叫颗手。颗手睡得正香,怎么叫也不醒。妊氏气道:“这没心没肺的,她哥出远门也知不起来送送!莫管她了,免得误了正事!”象全副武装,随古寿夫妇往村口而去。
待三人离去,颗手一咕噜爬了起来,取把小铲子,直奔坟场。这两****总唠叨说大哥睡在土中难受,要挖开土包拉他回家,被妊氏臭骂了一顿。小丫头有心计,知道今早阿爹阿娘要去送二哥,便装睡不起。
一路小跑,颗手愈想愈觉得自己实在聪慧机灵,不由得意地“咯咯”笑了起来。2015·扫黄打非·净网行动正在紧密进行中,阅文集团将积极配合相关部门,提交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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